那棺材一动,父母、妻儿的哀哀哭声在这片坟地上久久回荡。
太阳已爬到众人头顶,宋师傅的一个徒弟上前捡骨,足足有几十块骨头被拼接成一个人形,另一个徒弟撑开红色油纸伞,宋师傅即刻上前,对着一块块白骨检验起来。
那骨头上还覆盖着淤泥、黑渍,宋师傅一边清污,一边口述骨头情状,他的徒弟便一条条记录下来。
骆抒正看得认真,没见到韩雨钟已经行到她身侧,“你不害怕吗?”
寻常女子,见到这种场景都是不敢细看的。
骆抒解释,“乡里没那么多忌讳,棺材都封得薄,有时雨水一冲,能冲出不少白骨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中,也多得是小妇人、老婆婆的。
骆抒不觉得奇怪,她心道,韩大人生于公侯世家,平日见的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的姑娘,认为她们害怕。她则觉得不然,女子坚韧,有一天必要时,闺秀名媛也能忍着惧怕面对这些场面。
那边宋师傅已经摸到头骨,韩雨钟小声说,“这是个关键,先前大理寺没有验出头骨处外伤。”
这次重验是因为白蜀的新证词,但是韩雨钟也将她们这边的新发现告知大理寺了。
而韩雨钟私下还告诉骆抒,推动这次重验的人还是大理寺少卿,他想再借这次开棺,打消汴京城中闹鬼的留言。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令人信服的事实了。
流言消失了,大家就不会相信是画魂索命,陛下也不会再执着一个凶手,陈方勤就能活命。
审刑院,大理寺都能结案交差,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顺着宋师傅的手指,骆抒看到,他正在细细地查验后脑处那块跌伤,时间已久,那块伤口早已长好,凭骆抒的眼力,只能看见伤口周围有不规则的突起,能证明这块地方曾经受过伤。
多的就看不出来了。
红色油纸伞不断移动,将阳光顺着伞面照射在头骨上,整块头骨都覆盖着红色的光芒。宋师傅略过那道光,开始在头骨上不断按压。
“应是发现什么了。”骆抒回答韩雨钟。
韩雨钟说起黑玉跌伤膏,“我已将黑玉跌伤膏交到大理寺,看看这药里有没有什么名堂。”
道士游雀一直未醒,让人不得不怀疑起这个药来。
小宋大人听见两人谈话,也搭上来,“那个假河豚毒我也提上去了,就看宋师傅能不能琢磨出点东西来。”
话说完,那边已经放下头骨,浸在一碗清水中。
宋师傅挽起袖子,从木箱中拿出一块黑色的药膏和一瓶红褐色的药粉。
“诺,那就是黑玉跌伤膏和假河豚毒。”小宋大人在旁解释,“这两种药,已经分开验过,并没有致死毒性。”
很快,宋师傅的弟子捉来三只小白兔,骆抒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是把药用在兔子身上,试验效果”韩雨钟指着兔子,“大理寺知道黑玉跌伤膏之后,也怀疑此药,能找到这味药,都是你的功劳。”
骆抒浅浅扬起一抹笑容。
宋师傅拿起小白兔,分别用涂抹、喂食的方式给它们用了黑玉跌伤膏。
单独涂抹了药膏和药粉、仅仅喂食了药粉的兔子都并无异常。
而单独喂食了黑玉跌伤膏和喂食了黑玉跌伤膏和假河豚毒的兔子,在半刻钟之后开始狂性大发,暴躁不已,不断撞击笼子。
小宋大人一锤定音,“问题果然出现在黑玉跌伤膏上。”
宋师傅挑出两只发狂的兔子,手法利落地拧掉兔脖。旁边两个徒弟手起刀落,麻溜地剃毛剥皮,将小小的兔头分离出来。
场面血腥,无数围观人员都发出了“咦”的怪叫。
宋师傅依旧沉着冷静,照样将两个兔头浸入清水中。
他朝吕相公和韩雨钟点了点头。
几人都走过去,宋师傅洗净手,指着三块水中的骨头道:“这块黑色膏药,药方成谜,应是个治跌伤的好药,我方才重新验过白融的头骨,上面也有伤口愈合后的痕迹。但不知为何这个药膏吃下去,竟会让人迷失心神,状如癫狂。各位请看,这几块头骨都有隐隐涨大的痕迹,白融这块更甚。这正是服用过此类药物,又在一刻钟内死去所致。”
听完这席话,几位面面相觑。
韩雨钟眉头紧锁,“宋师傅,这药可是上清观的药,汴京城许多百姓都去求过。”
若这药真有问题,岂不是牵连甚广。
宋师傅绞着两只手,“我明白大人的担忧,只是这药若是涂抹,自然无碍,若是长期服用,才会使人精神失常,而且这个假河豚毒也有药引的作用。”
“啊”骆抒低声询问,“那为何兔子只吃了一块便如此反应?”
宋师傅笑着说,“人和兔子毕竟不一样嘛,块头大些,费的药也多些。”
骆抒脸上微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