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抒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布行也好,审刑院也好,做什么我都挺高兴。”
她生怕韩雨钟不要她再去审刑院了,语气带着相求,“韩大人,我很愿意去审刑院,别撵我走。我知道这个案子没帮上忙,我下次一定会更努力的。”
韩雨钟眼底震动,“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而且你做得很好,这个案子有你帮忙重新有了进展,多亏了你。”
他坐在车辕上,看着烟火人间,“我是想,先前的决定太鲁莽了,把你拉进审刑院,对你而言并非是好事。”
成日里面对尸体、凶器、凶证、嫌犯,在审刑院和大理寺之间连轴转,忙起来连吃午食和吃晚食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让我颇为愧疚。”韩雨钟压低了嗓音。
还是隔着车帘,骆抒小声回复,“我无碍的韩大人,这几天在审刑院,我看的多、见的多,不怕大人笑话,我从来没想过日子还能这样过。而且我也不觉得苦、累,能帮上忙我心里特别高兴。布行的生意,日后我寻到机会再考虑重新做起来的。”
她说了这么多,意思是别担心我。
“况且大人还预支了我工钱,怎么也要做满一个月再说。”
韩雨钟嘴角上扬,“好。照你说的办。”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回到槐叶巷。
巷子里安安静静,好在骆抒那个小院子就在巷口不远,不用惊动四邻。
韩雨钟依旧借着马鞭让骆抒握着方便下车,夜色中,他挥起衣袖,“明早就不用去审刑院了,午时开棺验尸,我叫你来接你,直接去城外。”
骆抒回了声,“诶。”
韩雨钟并未过多停留,拽了下缰绳,马儿又哒哒哒地走出了槐叶巷。
骆抒打开院门,青石板地面上静静躺着一个彩布团子。
她认出布料花样是搬来时,自己给四邻送的见面礼,如今被裹得不成样子。
看样子像是别人从屋外扔进来的,她微微叹气,自己怕是不招人待见,连一点碎布头都不要她的。
骆抒上前捡起来,手摸上去的瞬间,发觉那彩布里面竟包着个沉甸甸的小东西。她打开一看,一道金光从眼前闪过,竟然是块小金锭。
骆抒急忙冲出家门,在院墙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会儿,没有人留下的痕迹。
这……这不会是什么赃物吧,坏人路过她家,借这里销赃。
不对不对,就这个彩布,一定是她送出去的,她不会记错。
那就是她送布的这些人家里,有一家回礼了金锭?
她不由得想到那个爬墙头的小丫头。
翌日一早,骆抒收拾妥当,便听见院门外有人轻敲木门,是审刑院的车马。
这一去得一个时辰,她提前准备了一些糕点,留着路上垫肚子。
去年中元节后不久,白融被葬在了城外白家祖坟处,今日要开棺重验,白家父母哭断了肠,小宋大人劝了又劝,茶水都灌了好几盏。
看热闹的人里外围了三圈,骆抒被审刑院的带着,才挤开人群走到前面。
吕相公、韩雨钟都在,他们面前还摆了香案,一应祭祀用具,等着午时一到便开棺。
骆抒一眼就看见了和白家父母隔得老远的钱氏,她身形单薄,带着小女儿远远站在树下。
她猜到是钱氏在公堂之上数次翻供,惹得公婆不快,又不得不继续呆在白家,才有这样别捏、无奈的举动。
时间还早,骆抒心里怪难受的,上前同钱氏说,“孩子还小,不该带来的。”
那小女孩不过五六岁,也没个笑脸,呆呆木木地看着前方的香案。
骆抒特意挡住她的视线,拿出自己预留的糕点,哄她吃。
乌麻糕香甜软糯,女童睁着一双大眼睛,小手慢慢地拿过去了。
骆抒摸摸了她的小脑袋,钱氏看着,语气也低落,“不带来又能如何,家里是厌弃我了,没人会替我看着她,我又不能不来。”
她此前的举动骆抒能懂一点又不能全懂,她深知交浅言深最忌讳,便闭上嘴,没再说话。
钱氏幽幽了叹这口气,“人真是不能错一点,走错一步就遭万人唾骂。”
骆抒能猜到她的日子不好过,顿了顿还是没忍心,“衙门并未定你的罪。”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未尽之言。
午时前一刻,大理寺的仵作也到了,据说正是那位能够红伞验骨的奇人。他看起来三十出头,温和稳重,不像个仵作,倒像个教书学生。
小宋大人介绍说这是他本家,也姓宋的,大理寺都喊他宋师傅。
宋师傅带着徒弟一块儿,不多时就摆满了一桌子的工具。
时辰快到了,吕相公和韩雨钟上前点香,敬告天地,随即又撒下三杯白酒,两旁道士皆低声念经超度。待念经声一停,等候多时的里正便大声喝道:“开棺!”
一声令下,七八个精壮汉子跳进早已挖开的墓穴,将长木垫进棺材底部,栓好麻绳、厚布条,随着几声号子,棺材就渐渐出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