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还闷着一层厚重的雾霭般的深蓝。
广袤草原弥漫起晨雾,微凉的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半空中挂着一弯朦胧月,茫茫原野奔跑的身影,好似矫健的猎豹。
山谷顶掠过一道影,鹰啸在空旷山谷之间闯荡。
奔跑的少年抬头,脚下踩住倾斜山坡的湿滑草叶,瞬间停住身体,接着展臂,拉弓搭箭。
拉到脸侧的弓弦因为极致紧绷而颤抖一瞬,眨眼之间松指放箭。
“——咻”
似是被这一箭所激怒,老鹰俯冲下去,一双鹰爪朝着山坡处的少年而来,展开宽一米的巨大翅膀扇起来的强风掠过长长草叶。
就在利爪袭击到面门,一支利箭陡然从袖中甩向半空。
一箭射中翅膀,老鹰嘶鸣一声,受伤的翅膀不堪重负,歪斜着身体直直朝着地面坠落。
山谷下。
一堆穿盔戴甲的人马经过,忽然一只庞然大物砸落下来,跌至马车顶。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了?”
掉落至马车顶部的老鹰还在奋力起身,翅膀扇起阵阵强风,引起队伍里的骚乱。
“安静!”
波利亚特拉紧缰绳勒住受惊的马骑,维斯塔诺家族的护卫拦在了马车周围,喝令,“防御!”
众人抽刀拔剑,纷纷对着外面,警惕张望。
忽然一支箭从虚空射来,正中马车顶挣扎的老鹰翅膀,牢牢钉死在木板上。
“啁——!”
再一次受到重击,老鹰啸声嘶鸣,很快就因为筋疲力竭而声音渐弱。
受惊的众人举目四望,忽然山谷顶一道身影探了出来。
手中提着一把弓,背上一筒木箭,一身平民猎户装扮的少年从山坡处下来。
深棕色发尾编札了辫子,额头一抹殷红标识隐隐闪现。俊朗眉目下是一双平淡棕瞳,目光扫过他们,不带起一丝波澜。
本是受惊,张口欲骂的人哑声。
“驭灵师……”
只有驭灵师,眉心才会展示出这么一抹鲜艳的标识,区别于普通人,不受贵族平民之间身份的压制。
驭灵师的标识,就是一道隔绝符,众人让开路,少年轻松跳到马车顶部,拔下木箭和血淋淋的猎物。
细长木条被削砍得整整齐齐,平滑到没有一丝木刺,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丝毫杀伤力的木箭,破空而来却是能穿透一只成年老鹰的翅膀。
实力强悍。
波利亚特和几个护卫围坐在木桩旁边暂且休息,目光瞥向那边隔着不远,在溪边坐着的少年。
还残存几息呼吸的老鹰就搁置在溪边,浑身上下已经脱落了许多羽毛,翅膀被生生斩断,拔下□□的灰色羽干,边缘用猎刀削切成整齐的一条,做成木箭箭翎。
老鹰尖利的口中流淌出丝丝鲜血,凶狠而锐利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生机。
双手沾着斑斑血迹的少年神情淡漠,处理完箭翎,清洗干净,举起来仔细观赏了一会漂亮的木箭,才是收到身后的箭筒里。
老鹰破膛开肚,清洗干净杂毛和内脏,就是串上了木枝子。
火焰自掌心燃起,窜动着落在草木枝子里,火焰炙烤鲜美的猎物。
波利亚特目光一顿,握着身侧的剑柄悄然一松。
少年咀嚼着半生还带血的老鹰肉,一口一口吞咽。
望着前面潺潺脉动的溪流,叠峦起伏的山川青空里,平淡棕瞳眼中微微散开。
些微扩散的思绪被眼前投下的一道阴影抽回神,少年抬起头来,望见递上水袋的男人。
“我是波利亚特,维斯塔诺家族的人。这条大道往前是去往帝都的方向,你一个人要去哪里,要不要做个伴?”
波利亚特目光温和,鲜少的陌生人之间给予善意,是因为他觉得这少年并无危险。
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半生不熟的血肉,少年接过水袋,仰头喝了一口。
“我叫亨利,”少年模样的人,却声线嘶哑如老者,“我要去帝都。”
“亨利,”波利亚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去帝都做什么?”
亨利抬起眼,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天边红如残血的日出,漠然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我要找人。”
“那人对你很重要吗?”
亨利低下头,抚摸着手里的弯弓,并不搭话。
一个人独自出行,来到陌生地界,对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来讲,还是太难了。
不过他是驭灵师,波利亚特想到,还是火系驭灵师,这是一个难得的人物。
……
木屋旅馆已经关了门户,灶火也已经熄灭。
不过这不影响手脚十分灵活的信使乌鸦,爪子很轻易地就是挠开木栓。
推门进去的黑影,很快又将房门闭合。
掀开锅盖,晚餐搁置的浓汤已经冷掉,不过味道闻着还可以。
亚青寻了一圈没有危险,跳到柴火堆上,收敛了翅膀。
黑乌鸦歪着头,用一侧玻璃珠的黑黝黝眼睛看,主人的漂亮怪物拿了一柄勺子,将食物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黑袍下欣长的身姿,没有动起来骨骼就一动一响的异样。
苍白如雪的肌肤已经完全愈合,只留有一些绸带,还裹着手臂和脖子等容易露出来的部位,在暗淡夜色下似透着隐隐光泽。
旁边目不转睛的盯视,似是身上裹缠的绸带,令人倍感束缚。
和他那主子一样的,控制欲十足。
就算让他出来透透气,都得派个小东西盯着他。
盛渊停了停进食的动作,抬起眼来,扫了一眼窗边站立的黑乌鸦。
他眼睛里的血色已经消散,只留着一层淡淡浅灰色阴翳,冷漠一眼,因为眼睛的朦胧纱雾感,并没有之前的杀伤力。
男巫取名为亚青的黑乌鸦一点也不害怕,直勾勾地盯着他,丝毫不避讳。
知道那男巫会透过他驯养的黑乌鸦监视他,盛渊这会咽下去的食物和短暂获得的自由,都像是一个巴掌后喂下的甜枣。
如鲠在喉,令他心中愤懑,又是无力。
多日饮用药剂虽然让他外貌上已经和正常人十分相似,但身体的力量却是还没有完全恢复。
在男巫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盛渊可以有一定的行动。
譬如出来觅食,不吃那些恶心的血肉或者腻人的药剂,再比如,可以短暂地休憩一会,不用受男巫阴恻恻的眼神,然后动不动扯他过去,将他身体上不同常人的特征抹除。
盛渊是不想要翼龙主上异于常人的身体特征,比如长长的指甲,长出来的尖牙,亦或者长得飞速的头发。
但他更讨厌这个假扮男巫的翼龙同类,对他这个主上一点敬畏都没有。
对外人称,他是个女人,盛渊忍了。
每日出行他都是乘坐马车,耳力极好的他轻而易举就能听到外面的谈论。男巫对外宣称,他是上天赐予男巫配偶,是神的指示,神明的赐福。
看到旁边给他换绸带的男巫,躺着不能动的盛渊心里当时想法只有一个,一定要弄死这个以下犯上的恶龙。
盛渊咬着坚果派,心中盘算着第十七种让男巫去死的极刑。
“嘎——”
亚青扑扇着翅膀飞到盛渊的肩膀上,鸟喙揪着他的斗篷帽沿,催促他回去。
盛渊沉着脸,一把捏住这黑鸟要给它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