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完——”他猛地拔高嗓门,震得麦克风“刺啦”一声响,“该给耳朵喂点糖了!”
台下紧绷的脸皮子霎时松了。几个猫在树杈上的皮猴儿“嗷”地欢呼起来,震落几片樟树叶。
古金荣侧身让出半边戏台,大手往幕布后头一挥:“敲起来!唱起来!让县里来的好把式给咱们洗洗耳朵!有请牛娘……”
“咣——!”
第一声锣鼓炸响时,古金荣的嘴唇还停在“剧”字的口型上。
“咣——!”
第二声追上来,把他未落的话音碾成碎末。
“咣——!”
第三声鼓浪劈头盖下,幕布应声而裂——牛头道具的犄角刺破红绒布,两盏煤油灯的火苗被声浪压得骤然矮了半截。
煤油灯晃动的光里,一个戴竹编牛头、披蓑衣的丑角踩着鼓点蹦出来,鼻梁上画着白菱块,活像老水牛的鼻子。他手里攥着把破葵扇,往台前一站,先“哞——”地学了一声牛叫,台下的小孩立刻嘻嘻哈哈跟着学。
“春耕忙哟——犁田累——”丑角拖着长调,嗓子沙沙的,像是含着口糙米。他弓着腰,两手虚扶犁把,左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蹭,活脱脱一副老牛拉犁的架势。台下几个老汉不自觉地跟着点头,有个缺牙的咧着嘴笑:“像!真像!”
正唱着,丑角突然把扇子一收,蹿到台边,冲向第一排坐着的唐副镇长伸手:“老爷赏根烟抽?”全场哄笑。镇长夫人捂着嘴往后躲,那丑角却不依不饶,把葵扇翻过来当托盘,单膝往地上一跪。唐副镇长只好摸出包“红梅”,刚抽出一根,整包烟却被丑角顺走了。
锣鼓陡然转急,旦角踩着碎步飘出来。她头上两支银簪弯成牛角状,绿绸衫子水波似的荡。一开嗓却是清凌凌的:“三月种禾四月秧哟,我家黄牛瘦成柴……”唱到“柴”字时尾音陡然往上一挑,又轻轻落下,活像牛尾巴甩过水田。
戏台右侧,拉二弦的瞎子陈把弓弦猛地一抖,弦音颤巍巍地攀上去。演到牛郎织女相会时,旦角甩出水袖,丑角却把蓑衣一掀,露出缀满补丁的里衫——原是牛精变作了穷汉子。台下王婆子突然抹眼睛:“这遭瘟的,和我家那死鬼当年一个德行……”
最后一折是牛郎挨鞭子。丑角在台上连滚三圈,每滚一次就“哞”地惨叫一声。台下孩子们笑作一团,直到旦角哭着扑上来护住他,满场才渐渐静了。瞎子陈的二弦声越来越低,最后“铮”地一挑,像根绷断的稻草。
幕布落下时,古润森才发现手心全是汗。他扭头想和李八说话,却见这家伙早挤到卖米糕的摊子前,正举着块糕冲台上喊:“牛大哥!接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