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红河面时,一具浮尸卡进决口。谢明璃剖开尸身肿胀的腹腔,在胃囊里找到团浸油的桑皮纸。她用皂角水冲洗后,破损的《漕运堪合》上盖着兵部与户部的合印——正是半年前在长江失踪的军粮船批文。
"好个'青冈石'!"萧明瑾踹开工部营缮司的料场大门,堆积如山的南洋硬木正被蚂蚁蛀空。她拾起块木屑在火把下细看,虫蛀孔洞的排列竟与河堤裂缝走向完全吻合。
五更天的梆子混着狼嚎刺破夜幕。谢明璃突然用银针刺入浮尸涌泉穴,僵直的脚趾指向料场西侧的樟木堆。萧云瑾劈开第三根原木时,飞溅的木屑里藏着半枚象牙算筹——与户部侍郎书房暗格丢失的赃物序号相连。
"去年核销的河工银两..."谢明璃将算筹按《九章算术》排列,缺口处恰好缺失两成之数,"实际用于向突厥购买战马的,怕是三倍于此。"
晨雾未散时,一队漕船突然出现在决口下游。谢明璃攀上桅杆,发现船舷吃水线以上的钉痕呈梅花状——正是江南制造局为御用龙舟特制的防伪钉法。她甩出鹰爪钩扯开苫布,露出的不是赈灾粮,而是漠北特产的莜麦。
"御史台七日前才奏请南粮北调。"萧云瑾的刀锋抵住漕工咽喉,挑出他耳后暗藏的突厥刺青,"这批莜麦本该在范阳私兵营,怎会走黄河水道?"
当第一袋莜麦被抛入决口,混浊的河水突然翻涌黑潮。谢明璃捞起块结块的麦粉,在硝石水中化开后析出银灰色粉末——正是工部军械司遗失的火硝原料。
"难怪曹州堤坝三年两决。"萧云瑾将火硝撒向料场,飞溅的火星引燃樟木堆。冲天火光中,蚂蚁群竟沿着特定路线逃窜,在地面蚀刻出完整的运河暗渠图——与白玉棺中《河防辑要》缺失的第七卷完全吻合。
漕船火光照亮谢明璃瞳孔时,工部屯田司的铜壶滴漏正指向寅时三刻。她抓把燃烧的樟木灰抹在《河防辑要》残卷上,焦痕竟显影出漠北商队常用的密语符号——与三年前沧州粮仓鼠患案丢失的赈灾账册标记相同。
"这不是蚁群。"萧云瑾的刀尖挑起条扭动的火蚁,甲壳泛着御马监特有的金疮药光泽,"去年太医署上报驱虫药超支三百斤,原是用来喂养这些识途毒虫。"
五更天的狼嚎穿透浓烟,谢明璃突然割开漕工尸体的腰带夹层。浸油的牛皮纸上绘着江南丝坊分布图,墨迹里掺着御马监草料特有的苜蓿粉。她将图纸按在蚁群路线上,溃逃的毒虫恰好填补了萧王妃陪葬玉镯的云纹缺口。
"开闸放水!"萧云瑾劈断第二道闸锁时,漩涡中浮起具青铜冰鉴。谢明璃的银簪挑开鉴盖,寒气裹着三十根带血槽的银针——与太医院治疗先帝头风的针灸器具形制相同,针尾却刻着突厥巫医的祷文。
御史台的囚车在辰时押到决口处,谢明璃突然扯下车帘浸入河水。褪色的绸缎显出血绘的江南河道暗桩图,标注的红圈恰是御马监在十二州的秘密马场。她将血图覆在冰鉴表面,霜花凝结成工部都水监的暗码数字。
"禀世子,蚁群钻进了陪葬碑!"亲卫的惊呼声中,汉白玉碑文渗出紫黑液体。谢明璃用银匙刮取毒液,混着安神汤残渣在火把上炙烤,爆出的青烟竟在空中凝成半幅前朝皇族血脉谱系。
当第一锹挖开萧王妃衣冠冢时,棺内飞出的不是尸骨,而是三百卷裹着火硝的《太医署脉案》。谢明璃撕开封面浸入莜麦浆,浮出的批红竟与突厥可汗金帐的狼头印鉴完全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