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檀回来了吗?”苏宥棠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抬眸望向白芷。
白芷正翻动着裴心宜送来的二房账册,闻言指尖微微一顿,垂眸恭谨道,“回小姐,还未。”她将账册合拢,补充道:“可要差人去寻?”
苏宥棠看向院中长廊,摇了摇头,“不必了。今日回相府,你去吩咐备马车吧。”
白芷福了福身,“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明溪,你去拿一套秋檀的衣衫让让林姑娘换上。”
“小姐可是要带林姑娘一同回府?”明溪微微偏头,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嗯,独留她一人不合适。”明溪应声而去。
“小姐,那我也回去收拾。”话音未落,冬至如泼猴一般蹿了出去。苏宥棠轻笑出声,“这丫头……”
苏宥棠望着秋风拂过盏中的茶留下的层层涟漪,唇边笑意久久未散,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胸口那块大石,终于卸下了,到底没耽误他的姻缘。
从未有一天像今日这般轻松,她提着裙摆行至枕月亭的石阶前,襦裙上的荷花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四季海棠开的正盛,她身着浅粉色的刻丝襦裙,十几岁的少女眉清目秀,晨光穿过海棠枝桠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双眸子清澈透亮,风起时,吹动睫毛微微颤动,她从前紧皱的眉梢此刻舒展开来……
裴彦知一进栖棠院,便看见了此番景象,像极了他第一次在相府见到她时,她活泼跳脱又爱热闹,自婚后活像变了个人,这是他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那个鲜活的苏宥棠真的回来了。
“姑爷怎么不进去?”耳畔传来白芷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裴彦知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苏宥棠身上。
“小姐,马车备好了。”白芷走到海棠树下对着台阶上那抹身影说道。
“可是要回相府?”裴彦知走上前来。
“正是。”苏宥棠点点头。
“那我随你一道去。”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苏宥棠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不是今日要去……”苏宥棠想起昨夜他说要去官府过了和离文书。
“已经办妥。”裴彦知抖了抖自己的袖子,让她安心。
“好,那走吧。”苏宥棠从阶上轻盈一跃,转身对白芷吩咐道:“若秋檀回来,让她在府中等我。”
“是,小姐。”
明溪搀扶着林乐茹躲过裴府往来奴仆的视线上了马车,苏宥棠掀起车帘时,正看见林乐茹那原本遍布伤口的手背,今日只余几道浅粉色的伤疤。
她向冬至投去赞赏的眼神,想不到冬至那丫头的药罐子竟有这般奇效。
林乐茹慌乱的眼神撞进了苏宥棠的眸子,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柔了声音,“是回丞相府,回去给你安排个清白的身份。”
林乐茹下意识握住了苏宥棠的手腕,她瞬感冰凉,裴彦知却如临大敌,生怕林乐茹不懂规矩,唐突了苏宥棠。
苏宥棠按下了他抬起的胳膊,“无妨。”
苏宥棠见她双眼盈满了泪花,“哎——,你可别哭,你若再哭我便不管你了。”
裴彦知看见苏宥棠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动作,将身旁女子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那是女子间的惺惺相惜。
裴彦知眸光微动,或许……或许让她暂且跟在苏宥棠身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她身边有医术高超的冬至、管家不在话下的白芷、过目不忘又性子活泼的明溪、还有那带有南疆血脉且神秘的秋檀……更不必说宥棠那看似洒脱实则坚韧的性子,这些女子之间的情谊,自有一种男子无法给予的温暖与力量。
裴彦知忽然想起昨晚的林乐茹,对着天空发呆,眼中光彩一点点熄灭。而此刻,她正被一群鲜活的女子围着,或许,这是她找回自己最好的契机,就像要活出自己的苏宥棠一样。
不多时,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相府门前,管家柳义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来,“小姐!姑爷!”声音里藏着掩不住的欢喜。
“柳叔!”苏宥棠搭着老管家的手跳下马车,她看着冬至和明溪将林乐茹扶下马车,朝柳管家介绍道:“这位是林姑娘,要在府中住些时日。”
柳管家会意地点点头,望着苏宥棠的眸中只剩疼爱,“老奴这就去收拾清芷轩……”
“不必,住到我院中就好,收拾间厢房出来。”
柳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老奴明白了,这就将棠惜院的西厢房收拾出来。”说着便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柳叔,我先回院中安置,再去给父亲请安。”
柳管家微微躬身:“小姐,老爷在书房。”
裴彦知立于马车旁,看着林乐茹被众星捧月般迎进府中。
林乐茹望着眼前的丞相府,威严的石狮子、府门上的金钉……无一不在昭示着居住者的地位之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