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并不知晓你有心上人,成婚后亦是后悔了,这桩婚事,原是我耽误了你……如今能弥补,也觉得甚好。而且我觉得一个能将百姓放在心上之人,定不会是什么坏人。”今夜的她,发自内心的扯出一抹微笑,心情格外舒畅。
“如今能成全你们,这世上也少一对痴男怨女,怎么不算好事呢?”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裴彦知晦暗不明的眸子上,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红了眼眶。
林家出事时,他年方几何?算来不过十二三岁。寻常人家的少年,还在鲜衣怒马、纵酒高歌,而他……
从前她只以为裴彦知天生性子孤僻,是因自幼没什么朋友相伴,如今才明白,他惯于独来独往,不善言辞,或许只因少年郎的心事都无处诉说,苦楚都需要独自吞咽……
苏宥棠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前世今生那一句句的“寒门”,竟如细密的针,一针一针刺在她心口。
“我这些年,没少拿‘寒门’二字戳你心窝子吧,方才惊觉这些无意之言,竟是将你以命相搏换来的功勋都尽数折辱了……”
苏宥棠忽然起身后退两步,双手交叠举至眉心,俯身行礼,乌黑发丝随着动作垂落,这是世家贵女的致歉仪态,“我从未看不起你。”
裴彦知目光触及这一幕,她如此郑重其事,心中瞬间明了,他神色微变,急忙上前托住苏宥棠,“你这是做何?快起来!”
裴彦知急忙开口,终是怕折辱了这位向来一身傲骨的丞相嫡女,“我只当你是金枝玉叶的世家千金,自幼养在深闺,平日所见皆是华堂锦室,何曾见过市井百姓生活的艰辛?且你年纪尚轻,于我而言如顽皮不谙世事的妹妹一般,又怎会真心怪罪于你?”
她顿了顿,喉间发紧,“你放心,为了弥补,我一定让冬至把林姑娘治好,若治不好我苏宥棠三个字倒过来写!”
夜色沉沉,苏宥棠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坐在榻上,想着裴彦知那句“当作妹妹”的话,此刻,一个荒唐的想法浮上心头……
翌日一早,白芷正为苏宥棠布菜,明溪从屋外挑帘而入,“小姐,大小姐来了。”
苏宥棠放下银筷,“让她进来吧。”
“给嫂嫂请安。”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嫂嫂,母亲已大好,今日来同嫂嫂学着管家。”
裴心宜今日特换了藕色襦裙,梳了单螺髻,发间只簪了一支桃花簪,比往日稳重又更显素雅。晨光洒在她的裙摆上,衬得少女愈发秀丽。
“坐,可用过早膳?”苏宥棠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墩。
“回嫂嫂,已经用过了。”裴心宜模样乖巧,又懂礼节,苏宥棠甚是喜欢。
她转头对白芷说道:“近日就让心宜先跟着你……”
“是,小姐。”
白芷福身行礼,“大小姐无需日日前来,每月择十五日便可,未时三刻至前厅寻我。若是学堂课业繁忙,只需着人捎个口信。”她掌家时间久了,言语间不免带着些威严。
“好,我记下了。”裴心意乖乖点头应道。
“二婶近日身子如何?”苏宥棠问起了二房近况。
裴心宜语气柔和,眸中带着几分感激之色,“多谢嫂嫂记挂,母亲近日除了气血亏空,便是夜里睡不安稳,旁的倒也无碍了,府医说好生将养着便是。”
“二叔可是行商去了?已有多日未见。”
裴心宜闻言,神色诧异地绞着帕子,“并未,母亲向来体弱,父亲过年过节才去母亲房中,如今母亲吐血后,他反倒嫌屋里药气重,日日宿在沈姨娘房中……”
她声音轻轻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沈姨娘如今春风得意,若我再不来学,怕是二房便都归她管了,母亲更没有活路了……”
“心宜……”苏宥棠轻唤她一声,却不知如何接话。
裴心宜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倔强。“嫂嫂不必宽慰我,这些年来,母亲病着,父亲冷着,我早已看明白了。”
良久,她才低声道:“嫂嫂不知,前日沈姨娘同母亲讨要库房钥匙,去母亲院中冷嘲热讽……”
“我知晓了,你先安心随白芷学着,二房终究还要靠你撑起来,此事我记下了,我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自会寻机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