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天罚降下,白雪覆野。
这是没有生气的半年。
早些时候还有人办丧事,披麻戴孝,好似人也是雪……
可佞臣在雪落前就已经死了——
或许是黄皮子施的法效果持久,肖霁霜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意外的是,沐景宵居然还未离开,而是在大堂拣着花生米就茶水吃。
虽然是元辰宗的少宗主,但修行除恶本就不是享清福的事,于在吃食上倒也不挑剔。
沐景宵纠结了一晚上,还是决定邀肖霁霜同行,但对方以身体太差跟不上脚程为由婉拒了。
沐景宵丢下捻在手中都搓没了皮的花生米,耷拉着脑袋说:“好吧。”
肖霁霜和他同桌坐下:“反正终将再见,少宗主请我吃个饭,可好?”
沐景宵连连点头:“我怎么会吝惜一顿饭——你可信我点菜的口味?”
肖霁霜便笑:“没什么不信的,只身子差不能饮酒,没什么忌口。”
沐景宵应声好,一连点了六个菜还意犹未尽。
肖霁霜拦住他:“真是太多了,哪怕加上它也是吃不完的。”
沐景宵看着他指着的黄皮子,撇撇嘴把菜单放下了:“管它做什么……”
肖霁霜道:“总归还没真害过人。”
沐景宵又看看他缠着纱布的手,不说话了。
沐景宵行事向来毫无拘束,只对养育他的宗门十分重视,师尊三申五令让他早点回去免生事端,他也就没有真的耽搁,此时等在这只为告别,一饭用尽暂坐片刻,便真的离开了。
黄皮子讨封失败也缠不上别人,沐景宵索性也就没杀它,任由肖霁霜带着了,临行前除了给肖霁霜送点防身法器,还警告了黄皮子一番。
肖霁霜失笑,但对方一片好意,他也就表示了感谢。
上官姤担心自己见了康宁剑压抑不住激动,便干脆挑灯看了一晚上话本子,待沐景宵走了才揉着眼姗姗来迟。
肖霁霜正托着下巴看屋外灿烂的阳光,道:“这些年菖水岸心少有人踏足,想来还是一片好景色吧?”
被他“挟持”的黄皮子眼睛一亮:“你要去那吗?”
上官姤立刻一拍桌子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同意!外面那么晒!”
肖霁霜兀自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黄皮子似乎觉得有些丢脸,支支吾吾一阵,说:“我以为你是空壳子。”
肖霁霜缓缓坐直了:“什么空壳子?”
黄皮子显然涉世未深,它苦恼了好一阵,也没想明白该怎么解释,只好干巴巴道:“就是山里出来的空壳子,人进去,出来就成了空壳子,再带更多人进去,变成更多空壳子。”
肖霁霜变了脸色。
就连上官姤也感到有些背脊发凉:“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有很多……”
即便大堂人声鼎沸,上官姤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看向肖霁霜,希望能离开这大庭广众之下。
肖霁霜自然知道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将黄皮子提溜到肩上,上楼,回房,掩门。
黄皮子的脚刚踩到桌面,就听肖霁霜问:“为什么不告诉仙门?”
黄皮子被他问得不爽:“我们当然找过!他们不等我们靠近,就动手杀了不少同族,和他们喊话也只当我们骗人!”
肖霁霜默然,而后又问:“仙门中就没人中过招?就算仙门不管,那社水堂呢?”
“我哪知道!”黄皮子又想起来被排挤的委屈,眼里含着两泡泪,“找过,怎么没找过?可最近他们又说我们杀了他们的同僚,可我们根本没杀过人!也没能耐杀人!”
上官姤道:“我们如何知道你不是在骗人,毕竟你们讨封可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可是走山路来的,也没遇上你说的事。”
黄皮子瞪她:“不是外面的山,是菖水岸心洲的山!”
肖霁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沿。
这就不奇怪了,岸心洲虽少有人去,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迹,如果它说的是真的,失踪的人不多,还会变成外表与原先无异的“空壳子”,也不怪旁人未曾察觉。
这黄皮子看起来道行尚浅,说起话来都不顺畅,想来编不出这种谎话,而且这种水平的小辈都派出来了,只能说明黄皮子一族凶多吉少,它们迟早会撑不住。
肖霁霜停下手上动作,问:“你们在找‘空壳子’讨封?”
黄皮子点点头:“找他们讨封,虫子吃掉,他们不会学死人。”
虫子……瑶宫……蛊虫?
肖霁霜又问:“能成?”
黄皮子只盯着他,不说话。
“好吧,”看来就算能成代价也不小,肖霁霜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死人?”
黄皮子盯着他的脸:“味道,好多个死人有一样的味道,山的味道,森林的味道,酒的味道。”
肖霁霜陡然变了脸色。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道友,可否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