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霁霜用袖子兜着黄皮子和夜明珠到新的房间时，夜色还很浓，但他的困意却不如方才浓厚，他将跟伙计另讨的薄被叠成一团，供黄皮子休息：“你在此处等我，我有话要问你——喜欢唐菖蒲么？我去把它带来。”

黄皮子没有回应，只是将自己拱进被窝里。

肖霁霜没关门，他回到了原来的房间，在窗台前站了一会儿，院中的树影也不曾晃动一下——今夜本无风，沿草和榕树皮是他故意弄掉的。

黄皮子一看到肖霁霜进来，就拍了拍放它临时小窝的桌子：“放这！放这！”

肖霁霜依言，还特地调整了角度，笑道：“亏得你没跑。”

黄皮子疑惑地看着他。

肖霁霜拨了拨唐菖蒲的花瓣，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跑，沐景宵可不会放过你了。”

黄皮子张牙舞爪：“我跑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

“是吗？我记得你们以前可不讨封的。”

黄皮子沉默一会儿，依旧坚持：“我们没做亏心事。”

“好吧，”肖霁霜坐下，倒了两杯清水，推了一杯出去，“她是谁？”

“她就是她，她不是魔修！”黄皮子义愤填膺，甚至没分给那杯水一点注意力。

肖霁霜饮了半杯，又把自己这杯水重新添满，轻声细语，带着点宽慰的意味：“我知道她不是魔修，只是她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们没有名字，”黄皮子摇头，“所以不叫她名字，叫她只是叫她。”

它的话太不通顺，但肖霁霜听明白了。

菖水边名字不被提起的瑶宫魔修……

他叹了口气，眼睛里是难掩的悲悯：“你怎办呢？”

黄皮子看着他的眼睛，感到了一丝抓不住的熟悉，像是祖辈在血液里模糊的沉淀，它不知为什么，谨慎地退后一步：“我的道行还……还？”

还在。

它们讨封都有特定目标，若是错了，讨封失败是会修为散尽的。

“找我讨封是没有用的，”因为对方没有抗拒，肖霁霜用一根手指就将黄皮子按倒回去，并替它捻好被子，“且跟着我，引一引你背后之人吧。”

黄皮子感觉自己坠入了一团温暖的云，它摇了摇头，还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就沉沉睡去。

肖霁霜将杯中的水喝尽，自言自语：“先让目标陷于困意，然后在对方神志不清地时候讨封吗？不对，不对……”

他们在原先房内闹出的动静太大，上官姤跟着他到了新房间，她把黄皮子没喝的那杯水喝了，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康宁剑……”

事关安年，她很配合，没有擅自现身。

肖霁霜笑了笑:“对，康宁剑。”

上官姤把这几天的事情串联起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在引他来？”

肖霁霜承认了:“是呀，和惠仙首飞升前便是元辰观某任观主的大弟子。”

后来元辰观接着仙首的名头一飞冲天，成了天下第一仙门元辰宗，只是林风至不想师门借他的名头作威作福，极力避免成为宗门的助力，不成想他这边是避开了，绮萦那边还是攀扯上了。

上官姤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把杯子摔了：“你一早便算好了？那和惠仙首呢，他何时来？”

肖霁霜敲着桌子想了一会儿，不太想败坏林风至仙风道骨正气凛然的形象，斟酌着问:“你听过那么多说书，看过那么多话本，知不知道和惠仙首的风流韵事？或者，他们会编排皇帝吗？”

仙殒和风流韵事，仙首和皇帝，这话题没什么关联，跳转得太快也太怪，上官姤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想了想，说:“如果是承天皇帝往后，没人敢编，都还活着。”

肖霁霜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什么？”

肖霁霜摇摇头:“风流韵事。”

上官姤兀自苦思一会儿，右手握拳敲了下掌面:“我知道了！据说天星阁主柳愿好是皇亲国戚，算算年纪也差不多能对上，她定是哪任皇帝和仙首的私生子！”

肖霁霜呛了口水，搁下杯子没再理她。

“不是承天皇帝就是太上皇了，”上官姤费心算了一阵，她早不是活人，没有朝奉那些避讳，自觉猜得不错，认为转机或许在此，“我们要去寻柳前辈吗，还是去宫中？”

肖霁霜忽略她不切实际的猜测，想了想道:“应该会去一趟。”

一提皇帝和柳阁主，上官姤便放下心了，乐滋滋地回房休息。

肖霁霜失笑，借着半掩纱窗透进来的月光换了身里衣，上榻，然后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此夜无风，窗扉未相叩。

肖霁霜难得又做了梦。

那大抵是前朝了，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到山上，说要寻一个貌美的仙人上供给皇帝，叫仙人去做后妃。

可这里根本没有仙人。

于是领头的大官摸着下巴，情绪不明地笑:“要不……把山炸了？”

但这个大官又摇了摇头:“不，请仙人现身，怎么能用威胁呢？”

他吩咐手下人:“去告诉陛下，仙人以灵塑身，人食万物，乃是天地间灵气最盛，而一众官员又文韬武略，近陛下而沾龙气，押来放血自是可讨仙人芳心。”

好一派血流成河。

佞臣祸乱朝纲，官员人人自危，乃至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