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把月前还同在军中惺惺相惜称兄道弟的过命交情,眼下也压不住世子殿下那股子蠢蠢欲动想朝着人脸挥上一拳的冲动。
自觉大概是多嘴了的小厮一路战战兢兢随着世子殿下回府。
冷清了多日的郡主居处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杏雪和王妃身边的嬷嬷正指挥着丫鬟小厮们端水送药,里外忙活。
房中热炭烧得正旺,暖如春夏。
厅上刚看完诊的城中名医正把写好的方子交于管家,一边吩咐着此中需留意之处。
屋中,手捻佛珠的燕王妃就守在床前,看着随来的医女为依旧昏睡的阿婉料理伤口,包扎行针。
“娘,阿婉怎么样了?”
杜琰则念妹心急,草草与大夫打了照面,闯进屋中径直问母亲。
燕王妃忙摆手要他动作小些:
“你妹妹热还未退,别把外面的寒气再过给她。”
一身寒深露重的世子殿下只好乖乖停在门口。
“还好,大夫说无甚大碍。”
燕王妃轻叹口气,又去看床上的阿婉,
“就是伤口照看得不好,有些疮疡,加上路途劳顿,风邪入体,身子一时受不住就晕倒了。不过还好,医治得及时,服几副药,多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那就好。”
杜琰则闻言稍稍放心。
又絮絮念了几句病情,那厢燕王妃却又是一声轻叹:
“唉,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在外也不会好好照料自己,还是让为娘的这么放不下心。”
“……”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就又嗖得挑起了世子殿下的那点子怒火。
这单单是他妹妹不会照料自己么?
分明是还有个无能的家伙,需要为眼下的恼人负责。
明明是个带起兵来就智勇双全几无纰漏的人物,怎么遇到这种小事,就能疏忽大意,把事办得如此糟糕?
世子殿下全不顾及自己这迁怒于人的无理之处,只是皱着眉问母亲:
“梁铮那小子人呢?”
语气很是不善。
经他一提,燕王妃似乎也才猛然记起: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梁将军他人在偏院客房,得遣个人去知会他一声,告诉他阿婉没什么大碍,叫他也别一直担这份心。”
她话音未落,就有身边得力的嬷嬷隔帘去唤外间的小厮张罗办理。
门边的杜琰则抬手拦她:
“不必了,还是我去吧。”
说完,转身挑帘便走。
身后的燕王妃还想再交代句什么。
可见他风风火火眨眼便闪身不见,张了张口,便也没再拦他。
想起今日那人来时,抱着阿婉满目焦灼一身风尘的模样。
那样对怀中人毫不吝于流露的关切忧心,她这个做母亲的乍一见了,止不住也是吃惊动容。
那不像是隔着一个人的皮相对另一个人坚持的恍惚执念。
更像是只对此时眼前人才有的专注在乎。
因了他而起的这一场风波,苛责的话却是半句也不忍再说。
燕王妃念及此,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两个人间兜兜转转你来我往现下究竟恩怨几何,也不知如今赚得这位少将军如此心思,对自家这鬼灵丫头来说究竟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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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寒凉。
杜琰则不待小厮为他把肩上皮裘理好,便大步流星出门,直奔偏院而去。
穿廊过院,直闯到亮起灯火的偏院客房门前。
耳房里,听候贵客差遣的小厮听见动静赶出来看。
却只瞧见自家世子爷粗手粗脚推门生闯的霸道背影。
隐隐嗅出空气里的来者不善,小厮悄没声儿地缩了缩脖子,转头又默默退回耳房去了。
那厢,世子殿下大力推门而入。
咣当一声动静,桌边一人闻声倏忽而起。
短短一瞬,两人四目相对。
世子殿下尚未开口,倒先被对面直逼而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那人眉峰紧拧,眸光灼灼,像是要开口迫问什么的气势,却在看清来人时生生停了一停。
再开口时便敛了些眉目,语气却依旧迫急:
“她怎么样了?人醒了么?”
没有多余的称谓,颇有些失礼的直白。
杜琰则没有答他。
难得一见的这人的失态,和言语间听得出的不掩的心切……
这……算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