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沐和阿婉一前一后离开了征夷将军府。
驿馆就在附近,阿婉来时没有骑马。袁沐便也把马儿交给了墨竹,自己同阿婉并肩而行。
眼看着阿婉情绪低落无力自拔,最见不得佳人黯然的袁公子免不了搜肠刮肚地想找出抚慰的话来。可是方才在府中廊下故地重游,自己也有些触景生情怅然若失,此时正是胸中文辞阻滞,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一路前行,拐过一条街,远远瞧见了驿馆的大门。
阿婉蓦地顿住了脚步:“袁沐。”
袁沐疑惑地回头。
阿婉表情认真:“你知不知道,洛安城里最大最好的青楼是哪一家?”
“……”风流倜傥的袁公子眼角抽了抽,“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嗯……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
“……那不是郡主该去的地方。”要是皇上知道他把郡主带到那种地方,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是你说的。”
“……”袁公子为阿婉的善解人意深深折服。
“快点,说来听听。”阿婉一副“有这么个逍遥快活的好地方就应该说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啊”的哥俩好模样。
袁公子摆出英勇就义铁骨铮铮的好汉表情:“小生不会说的。”
阿婉一点也没有要用老虎凳辣椒水的打算,冷哼一声:“不说就不说。我就不信这洛安城里除了你就没别人知道。”说着转身便走。
“哎哎。”袁沐连忙伸手去拦,“我说,我说。”
阿婉很满意:“嗯,说吧。”
“……”袁沐觉得自己亏了,还想再挽回点立场,“除非郡主告诉小生要去做什么。”
阿婉作势又要走。
袁沐赶紧又拦:“郡主若是说了,小生也好提前帮郡主安排……”
阿婉脚下顿了顿:“你对那里很熟吗?”
“……”瞅着阿婉一双清亮的眸子,袁沐深深觉得此时打死也不能点头。他支吾着:“那个,我是说……嗯……郡主若是想去听曲观舞,小生倒是识得几个精通音律的姑娘。可若是其他的……”
“精通音律?”这几个字显然说到阿婉心坎里了,“那就太好了。我就是要找这样的姑娘。”
“……”袁沐深感上意难测。
“不过——若是能懂诗词歌赋刺绣女工什么的就更好了。”
诗词歌赋刺绣女工?袁沐觉得这个要求听起来十分耳熟,电光火石间答案脱口而出:“……郡主是要找人偷师么?”
猜到就猜到了,干嘛非要说出来?阿婉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是又怎样?”
袁沐一愣,忍不住低眉轻笑。
细长的凤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唇角微扬,是与好友全然不同的儒雅俊秀。阿婉终于发现,原来看似文弱风流的袁家公子竟是如此好看。
袁沐正色道:“郡主若是真心想学这些技艺,尽可以找皇家的师傅们指点。”
“不行。”阿婉连连摇头,“这要是让皇帝表哥知道了多丢人呢。”
要是去青楼折腾一场,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更丢人?袁沐默默腹诽。可是无论如何不能扫了阿婉的兴,毕竟他这个月老也是皇上钦点的。
“既然如此,郡主就先回驿馆歇着,小生派人到凤栖楼请花魁月薇姑娘到驿馆去。”
“嗯,这样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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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从在集英殿前等候上朝开始,梁大将军就觉得好友的状态与往日大相径庭。说不上是为什么,总是透着一股不可告人的神秘劲儿。
精明如袁沐,若是想把心事藏得滴水不漏绝不是什么难事,怪就怪在他偏偏毫不掩饰地把心思写在脸上,明摆着是摆给某人看的。
梁铮一下子便猜到,定然是与婉心郡主有关。他深知袁沐这书生的劣根性,便偏不遂他的愿,一整个早朝都对他不理不睬。
袁沐自知被故意冷落,也不恼,上奏议事一切如常,直到两人一道出宫,他都出奇地安静。
梁铮稳如泰山地在南安门外站定,目光在众人中淡淡扫过。连续被追踪纠缠了好几天,一出宫门便能见到某人恭候多时的身影,他竟也习惯了。
可是,今日有些反常。
南安门外的车马渐渐散去,除了守卫,随侍和小黄门,就只有他和袁沐两个人了。
袁公子显然很欣赏他的疑惑,一边自顾自登上相府的马车,一边“好意”为好友解惑:“郡主让我告诉你,这几日她有事要忙,就不来寻你了。”
梁铮挑眉,随即点头表示已阅,转身便要走。
袁沐在他背后吆喝:“你也不问是什么事吗?”
梁铮头也不回,脚下半步不停:“问了你会说吗?”
“……不会。”这一句只有袁公子自己听得见。他瞧着好友潇洒地翻身上马,颇为悻悻地坐进了马车。这家伙还真是把他吃得透透的。不过,这种不甚介意的反应让他这个红娘,呃不,月老也很难办啊。
梁铮的坐骑从他的马车前经过,他还是忍不住掀帘来看:“郡主还让我告诉你,她忙完了手里的事自然会来找你,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你也别去找她。”
梁铮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瞧了瞧他:“我没那么清闲。”说完打马便走,只留袁公子瞧着他的背影默默咬牙。
他就不信梁铮这家伙忍得住。可叹完又忍不住替阿婉操心——若是他真的忍住了,那可就更难了。
远处,梁铮坐在马背上正暗暗自嘲。昨晚还翻来覆去地想着如何劝说阿婉远离军营,今日她说不来就不来了,倒真有一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失落啊。
此时的阿婉正在驿馆院中的凉亭里,费劲地摆弄一把七弦琴。
宫,商,角,徵,羽……抹,挑,勾,剔,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