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杜山九岁,杜川五岁。
寒冬的天冷得浸骨,刚放学回来的杜山却看见被打得遍地鳞伤的杜川。
小孩浑身青紫,在地板上抽抽地哭,泪打湿地板凝成了霜。
杜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很久。
冷风从他背后的门偷渡,灌进狭窄屋子里,冻得那似乎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小孩颤巍巍抬起了头。
杜山与杜川目光对视。
杜山没有任何动作,只像在观察什么动物,诸如蚂蚁蜜蜂之类,目光淡漠地旁观着。
哪怕杜山知道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杜山只是歪了歪头。
他略微好奇自己的弟弟会做什么。
小孩的眼红得像冻坏的兔子,哭得肿大又丑陋,皱巴巴堆在一张脸上,难看极致。
不过半大的孩子对美与丑也没什么太多概念,更何况杜山有着比寻常人更漠然的情绪。
一年前杜建东和崔莹婷离婚分家时,崔莹婷指着杜山的鼻子骂,骂他是失心的疯子,骂他是冷血的怪物。
杜山听不懂,他只是拉着茫然的杜川放到崔莹婷面前。
“你的行李,记得带走。”
法院把杜川判给了崔莹婷。
然而半年前,崔莹婷又把杜川还给了杜建东。
毕竟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实在是耽误她找下家。
杜建东出于什么原因接受了这孩子不得而知。
不过杜山看着杜川满身的伤,他想,或许是因为杜川年纪更小,不像杜山,被杜建东打了会还手。
他和杜川几乎不熟。
前几年杜建东和崔莹婷就掰扯着离婚分家的二三事,杜山要上学,于是只有杜川被他们拽扯着、权当是分家的资产被来回推搡。
这是他头一次认认真真看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小孩哭得没了力气,小小一团蜷缩瘫在地上。
杜川颤颤地抬起头,他狼狈眨着眼,痛得几乎说不出来,舌根被冻得发麻僵硬。
杜山站在灌满寒风的门口。
“哥、哥哥……”
颤抖的、可怜的呼唤声,从小孩青紫发白的唇里吐出来,还不如冬天的雾重。
冬日的残阳透着毫无温度的光,从狭窄回廊窗照进来,将门里门外分割成昏与明。
杜山站在光的分界线上,静静低垂眼看着小孩向着他的方向努力挣扎爬行。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他摊开掌心,里面是几枚酥油糖。
那是他从班主任那里获得的奖励。
杜山想,如果杜川能坚持爬到他面前来,他就把糖分给杜川,哄哄他这可怜的弟弟。
在斜阳推移着的一小段时日后,小孩发白的手指终于虚虚拽住了杜山的裤角。
那张尚带着婴儿肥的脸抬起,满脸的泪呀水呀混杂在一起簌簌地落。
“哥哥……”
他喊他的声音浸满了数不尽的委屈,可怜无措的仿徨。
他泪中生着花,碎光落了进去,染出淡淡的碎金迷蒙了眼。
“我疼……”
杜山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再度摊开自己的掌心,那几枚酥油糖已经被他攥得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