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膈应,场面上的工夫要过得去。她含笑对着大儿媳说道,“怎么不见嘉宜送我的生辰礼啊?”
嘉宜郡主端起茶轻抿一口,又吹了一下茶叶,语带嫌弃,“母亲这里的庐山云雾喝起来怎么有股霉味,想必是下人们侍候母亲不用心,我那里有好的,改日给母亲送点过来。”
此言一出,林夫人险些挂不住脸,无非是显摆自己娘家有权有势罢了。她的一双儿女年纪还小,立刻就要与大嫂斗嘴。
她用眼神制止了。
真要因这些小事闹起来,国公少不得责罚她管家不严。
一旁的韩汝器轻捏了妻子的手臂,“是吗?应是你嘴刁,我就喝不出来。”
林夫人差点气个倒仰,这夫妻俩就是一丘之貉,别看长子好似打圆场,嘴里就是坐实了林夫人这里茶叶不好。
何况这跟茶叶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两人找借口羞辱她罢了。
韩汝器不过二十出头,面容白皙光洁,温润儒雅,对着妻子笑说,“快把你给母亲准备的贺礼拿出来吧,一会儿母亲该着急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大有把林夫人惹急的架势。
林夫人虽气恼,面上仍有些八风不动的气势,盖因女儿萍音事先已告诫过,今日无论谁说什么,母亲一概不许理会。
她挂着慈祥和谐的笑,不与小辈们争口舌,真应着韩汝器的话往下说,“是啊嘉宜,你出生王府,甚至连大内都没少进过,自然是见多识广,母亲真期待你送什么。”
你不是显摆吗?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来。
做长辈就是这点好处,任凭你再怨再气也得掏出合身份的礼来。
林夫人眼角眉梢这点得意落进了嘉宜郡主眼中,她垂下眼眸,暗骂蠢货,只会拿孝道做筏子。可是别忘了,一家人也分势大势小,她的丈夫是国公嫡长,自己也是皇室郡主,这算她今天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些破铜烂跌打发林夫人,林夫人不照样得含笑收下嘛。
将来可都是她们母子三人求自己施舍的份儿。
嘉宜郡主含着一抹讥诮的笑,对着身后的侍女招招手,“我一点微末见识哪比得过母亲,我和您儿子都是两张嘴吃国公府,哪有闲钱去置办大礼,这还是回王府问了我母亲,想了个好礼送母亲呢。”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个侍女莲步而来,手中奉着一个木匣子,随着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幅迦南香手串。
这手串既不是宝石,也不是翡翠,就只是朴实无华的琼脂手串而已,对着她们家的身份,这等礼物可以说寒酸了。
嘉宜郡主差点没忍住大笑,她轻声道:“母亲可别嫌弃,我是奉了母亲的生辰八字去寺里请的这幅手串,可是请佛光寺的慈晖大师开过光的,可保母亲长命百岁呢。”
去寺里请,人人都知道林夫人信道不信佛。这不是明晃晃打婆母脸上吗?
可嘉宜郡主接下来又续了一句,“那慈晖大师精通佛法,连陛下都称赞他是得道高僧呢。”
林夫人心里蓄起的火不仅没熄,反而更省了。她巴不得拿起这幅迦南香手串扔出去,好泄了心头这股邪火。
这时,一双玉手从旁伸出,替她接下了这个木匣,少女柔声道:“多谢嫂嫂费心,我母亲定会长命百岁,不辜负了嫂嫂日日在佛前的祷告。”
是林夫人的长女韩萍音。
她不过十五六岁,生得如花朵一般,又有林夫人精心养育,一身气度不输郡主嫂嫂。
嘉宜郡主有些忌惮这个小姑子。
她自过门以来,明里暗里没少给正院使绊子,都被软钉子一样碰回来了。观自己那位蠢货婆母,是没有这样的心计,那只能是林萍音了。
若她是男儿,这世子之位怕是不好说呢。
韩萍音擅长以柔克刚,她接下礼物,又拿出自己准备的贺礼,是一幅点缀了珍珠的缂丝抹额,“这几年,见母亲常有头风发作,每每疼在儿心,这是女儿亲手所作,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亲女儿送礼才是送到林夫人心口上,林夫人拿起抹额,眼前是止不住的欣喜感怀,“来人,给我戴上,拿铜镜来。”
对着女儿更是满口夸赞,“我儿聪慧伶俐,又懂得孝顺父母,母亲有你是母亲的福气。”
一旁,小儿子韩汝琛也过来凑趣,“母亲看看我的礼,也别只夸姐姐。”
他刚九岁,送的是药玉枕,“内里放了菊花、决明子,愿母亲日日安寝,百岁无忧。”
真是一幅母子情深图啊,就是来点眼的。
嘉宜郡主见丈夫抿嘴不说话,知道他是动气了。每每如此,林氏惯会用软刀子伤人,知道韩汝器自小没了母亲,最见不得她这样。
夫妻一体,丈夫不好过她也不好过,于是嘉宜郡主提起,“妹妹这礼送得真好,我记得母亲给妹妹在外间置了家陪嫁叫什么天工帛,之前还不小心冒犯了我。妹妹可得小心约束这些管事,这回亏得是我,别打着国公府的名头得罪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