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府在东华门外,占了小半条街。走到街头,先看到高墙深院、青瓦层叠,因是夫人生辰,街内围满红木车马,来往的都是汴京城里的气派人家。再往里走,路过韩国公的正门,红漆大门配上铜钉,四角是歇山顶飞檐。牌匾上书敕造韩国公府,左右则是写着朱门北启、紫气东来意境的一副对联。
往里走,只见那头开着一个小小的角门,卢茜娘正在那里等她。
虽说是借口给夫人贺寿,可是她晨起给夫人说完了吉祥话,如今前头宾客尽欢,卢茜娘好歹松快下来,拉着骆抒走进一进小院落吃酒。
“这里是国公府后罩房,像我夫家这样的陪嫁都住这边。”
她才介绍夫家姓林,一家子都跟着夫人陪嫁过来。公婆在这院里颇有资历,住在后罩院的正房,骆抒走进来,里面都是四角齐全,一应桌椅都是好材料。
屋中还有一妙龄女子,正是陈娘子,她看见骆抒,惊喜不已,“呀,骆姐姐真来了。”
骆抒上前与她见礼,算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
卢茜娘将她按下,“今日我公婆都去前院吃酒去了,我是小媳妇,能在家躲懒。今天我们也借着喜事乐一乐,姐姐们千万可嫌我这里简陋。”
陈娘子捂着帕子打她,“谁敢嫌国公府简陋,你这张嘴啊。”
她端起酒杯,“还得谢谢卢四妹妹穿针引线,让我们家能在国公府做一回车马生意。”
难怪她陈娘子今日在此,今日宾客众多,国公府也难备下许多车马接送,少不得要去外面聘,正好卢茜娘能说上几句话,干脆给陈娘子当个掮客。
卢茜娘就手灌了这杯黄汤,“两位姐姐都助我不少,我当然要投桃报李。”
骆抒也端起酒杯,“喝了她的,也不能不喝我的。”
没想到内敛的骆抒也来灌酒,卢茜娘直哎哟,“这世道,带得我骆姐姐都坏起来。”
“诶,话又说回来,难道你吃不得我们几杯酒?”骆抒笑看她,又为她斟满一杯。
卢茜娘乖乖饮下,“该,怎么不该。”
她一连喝了几杯,直说受不住了,要吃几口菜歇歇,另两人才放过她。
陈娘子朝骆抒挨过来,“骆姐姐多日不见,还好吗?”
她是知道骆抒上京所为何故的人,一张口的关心让人心里暖暖的。
骆抒与她碰了一杯,“多谢娘子记挂,我如今甚好。”
陈娘子笑着喝下,“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都饮了几杯,她二人都是成了婚的妇人,说着说着就聊起了荤话。都是些夫妻床帷间的私语,直听得人害臊。
一个说丈夫那事不使劲了,不如刚成婚时。
一个说婆婆总是听墙角,害得她不能尽兴。
骆抒用酒杯挡住自己微红的脸,心说夫妻敦伦,人之大欲,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卢茜娘只知她是孀妇,凑过来问,“姐姐若有可心人,再嫁便是了,何苦守节呢。”
骆抒见陈娘子与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卢茜娘没看见,一味地应承,“姐姐若是没有,我为姐姐寻摸一位。依我看,那日姐姐身边那位郎君就很不错。”
这一下,骆抒眼前也浮现起韩雨钟的身影,也突然想起这是在他家里,身上有种莫名的别扭感。
“多谢妹妹忧心了,我无意婚嫁。”
卢茜娘直言可惜了,“姐姐这样的人品,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
后罩房林家院子里一派欢欣祥和,可夫人的正院里虽然雕梁画栋,珍品满屋,却有难言的沉闷气息。
绣帘珠幕、香炉宝鼎,地上铺满蜀锦绣成的地毯、正中间紫檀雕花桌上一支白釉瓷瓶插着灼灼红芍药,国公夫人林氏正坐在一旁的乌木嵌螺钿交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侍女们一件件奉上来的贺礼。
往来人家送的都是合身份的人情礼,你送我我送你,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倒也无特殊之处。
底下管事们更会揣摩主子的心意,但正如骆抒所言,林夫人自小长在富贵窝里,什么没见过。
除了围着贵人服侍的婢女们,屋内还坐着两男三女,是长子夫妻俩,林夫人的一儿一女,并一位秀美的少女坐在一边。
林夫人翻了下眼皮,自己的生日也算是好日子,若说有什么不高兴膈应的,无非就是眼前这对夫妻了。
她在心底长叹,一个原配之子一个继室,就是天生的仇敌,何况国公还为自己的长子求娶了一位郡主,置自己的儿子于何地啊,她的琛儿还不满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