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高,手一伸便直接拿了下来,横眉对着众人。
其他人还想谴责一下他横行霸道的作风,可一见跟着进来的骆抒,又慌慌张张跑掉了。
骆抒无言,接过韩雨钟递过来的画,展开细看。
这次她专看那翟衣处的笔画,顿了顿才向韩雨钟说道,“不是墨,是某种膏。”
膏体质厚色浓,因被水稀释过,才令骆抒没看出来。
韩雨钟语气很惋惜,“可是要刮下来看?”
这可能是白融一生中唯一的佳作,毁了还挺于心不忍。
骆抒笑着摇头,“若是能找来其他膏体对比,就不用毁画了。”
韩雨钟眼里闪过一点星光,“倒是忘了娘子的本事了。”
得了线索,便即刻去办。
汴京城内卖货的地方就那几个,大相国寺、马行街、潘楼街,衙役们得了韩大人的令,要找黑色、质地近乎墨条的膏体,不到半天,便买回来许多。
骆抒一一摆开,足有十二三件。
韩雨钟在他旁边监工,看骆抒条理清晰,她先将分成两类,吃食、药膏。
首先是吃食,乌麻糕、黑糖、黑蜂蜜,这几样虽形似,但并不能着色,在水里一浸就散了。
接着是药膏,这一类就多了,坊间自制的、大药馆里传承的、还有自称宫里秘方的。
骆抒洗净水,摊开一碗碗水,分别将这些东西浸进去,再用干净的墨笔一样一样地慢慢地写在纸上。
她还考虑过白融很可能是直接用手画的,也依样把这些再画一遍。
韩雨钟赞叹,“这下可方方面面了,娘子心细。”
只是画完还不够,骆抒把这些纸一一放在阴凉处阴干后,再观察。
这一下,又费去七八个不成样子的。
剩下四张,全是能够稀释过上色的药膏。
骆抒一眼,便指出了其中一张,“是这个。”
两人忙去看那张纸上的签子,上面是药膏的名字。
上书:黑玉跌伤膏,出自上清观。
道士游雀,正是冒充的上清观的名士。
韩雨钟皱眉,“我倒是听闻过黑玉跌伤膏的名头,是上清观的秘药,对治跌伤很管用,这倒是能对上游雀说他曾经救治过白融的证词。”
骆抒疑惑,“小宋大人说游雀没有度牒,是假冒的。而且中元节距离白融跌伤有一个月了,还没好吗?”
名观的秘药,应当是抹上几天便能止血化瘀吧。为何一个多月了,白融还在用,如果不是在用,又为何能随手拿到,还用来作画。
韩雨钟匆匆起身,交代自己要再去一次大理寺,把游雀提来审问。
他直觉这个药有点不太对。
骆抒守在审刑院,不知韩雨钟那边如何了,等了半天没等回他,先等来了大理寺的小厮。
言说小宋大人最后快用上拳脚,才说服白家父母明日午时开棺,到时候审刑院一定早到。
骆抒替韩雨钟答应了,又守到众人下值过后,才等到韩雨钟回来。
他神色不安,像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见到骆抒,知晓了开棺之事,脸上的不安之色才消散一些。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我们走后,游雀便昏迷了。”
韩雨钟找了大夫来看,也束手无策,只能等他醒来。
天色已晚,韩雨钟一脸疲惫,骆抒心想他忙碌一天还没吃饭。
审刑院没有膳房,只能到外面去叫,可是这一时半会哪有帮闲路过。
幸好她早上自带了干煸麨和蟹胥,干煸麨拿热水一冲,就是碗热腾腾的汤面疙瘩,浇上蟹胥一拌也不失为一餐。
好在审刑院还是有水壶茶具的,她烧了些碳,坐上水壶,又翻找出两个合适的碗。
等水烧开的间隙,于烟雾缭绕间,骆抒竟然生出一种在家的感觉。
她苦笑,自己才来审刑院几天呀。
不过看着韩大人忙前忙后,这股劲倒感染到她了。
水一开,倒入碗中,骆抒拿了根筷子将干煸麨
搅拌进去。
等面疙瘩成型,再浇上蟹胥,一碗带着鲜香气味的汤面疙瘩就做好了。
韩雨钟还在沉思,晃眼间见骆抒端来两碗汤面疙瘩,他吓了一跳,“不用你做这些。”
骆抒正色,“大人,是我饿了,可若我自己吃又吃不完,便分你一碗。”
不得不说,这位汤面疙瘩一到,韩雨钟才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看了看自己那碗,分明份量大得多,知道骆抒是让自己放心吃。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韩雨钟接过碗,“好久没吃过煸麨了。”
许是想到这句话有歧义,他又解释,“不是不好,其实我幼时也常吃的。”
骆抒小口喝汤,笑着安慰他,“大人若担心说错话得罪我,便拿国公府的珍馐来赔罪吧。”
韩雨钟低声道好。
空荡荡的衙门里,如豆的灯火下,两人对坐着吃完这一碗汤面疙瘩。
好像已经这样很久很久。
晚食过后,韩雨钟不放心骆抒自己回去,坚持绕路先送她。
从御街走过,这时夜市还没亮完,河边还挺空,河风送过来,吹起两侧的旗帜。
如浪的旗帜在韩雨钟眼里翻飞,他想起一事,问起骆抒,“娘子还想做回布行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