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抒以前也遇过类似的事。
那年在陈留,秦氏布行进了几匹上好的苏州云锦,做工、走线、颜色都是极好的。
她那时觉得这批云锦定能卖上好价钱,说不得在陈留一时引为风尚,要价高者得呢。
结果无人问津。
阿姑想不明白,拿着云锦敲开了知县夫人的门,上门皆是客,官太太倒是没嫌疑她们是女商,反而和和气气得告诉她们好意心领了,只是这云锦她用不起。
骆抒当时还不懂,她出生乡野,在秦氏布行里帮工快十年,是后来嫁给秦湘恩才懂得穿衣吃饭。在她眼中,知县夫人已是顶顶贵重的人了,穿金戴银都不过分。
骆抒本以为知县夫人是嫌她们店小,怕是假货,尽力给知县夫人展示那匹云锦的好。
但知县夫人仍是淡淡地说,万谢,我用不起。
后来,阿姑辗转知道了官太太们的忌讳,原来那匹云锦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这样好的布匹裁成衣裳上身,得耗上三匹布。如此靡费,若是自己的陪嫁或者他人所赠,在家里穿穿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是大张旗鼓去外头卖,就不一样了。
而她们去找知县夫人已经是非常莽撞,好在人家没与她们计较。
最后那几匹云锦,只能化整为零,做了些腰带、香囊、扇面之类,也断断续续卖了两年才卖完。
那之后骆抒就懂了这个道理,手里的货再好,也能找准客人才卖得出去,千万不能找错了,还埋怨人家不识货,卖不起。
卢四娘子这里的货也是一样的道理,她犯了和骆抒一样的错。
“店里还有几匹蜀锦?”骆抒问道。
卢四娘子指了指库房,“有十余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骆抒直直走入库房,发现里面的布匹更加精美,甚至比刚刚见过的上品蜀锦还要好。
骆抒斩钉截铁地说:“全部拿出来吧。”
“这……”二女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骆抒的用意。
天工帛生意清淡,再好的布匹放出来也是明珠蒙尘。
卢四娘子解释,“不瞒骆姐姐,我先前也试过将这些全部摆出,可还是于事无补。”
骆抒笑笑,“娘子能想到这样的方法,也足以看出娘子聪慧过人、兰心蕙质。但娘子少做了一步。”
卢四娘子满脸都是好奇,“……是少了哪一步呢?”
此前骆抒查看库房时,就发现天工帛的蜀锦样式繁多,款式精美,有些甚至连骆抒都未见过。
她还感叹了一番,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
可是这造就了大问题——曲高和寡。连行家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指望外行人懂货吗?
骆抒一一将蜀锦按颜色、质地分好,顺便问卢四娘子,“可有上好材质的木箧?”
卢四娘子不明就里,但还是拿出了数十个大红漆木箧来。
接着,骆抒将各色蜀锦放进了木箧中,全部摆放在正厅中。
她摆放的顺序也很有讲究,一眼看去,各类颜色渐变,十分好看。
骆抒继续要东西,“可有纸笔?”
陈娘子恰好站在柜台旁,立即拿起毛笔,“骆姐姐要写什么?”
“劳烦陈娘子写下团花雨丝、龟甲散花、莲花、游麟……”骆抒念的正是一匹匹蜀锦的花样,陈娘子常在家中记账,也写的一手好字,于是接连写下这一串文字来。
两人早已好奇不已,看着骆抒将纸条摆好。
“这样好,虽然不知能不能带来客人,但已是有章法多了。”卢四娘子感慨。
蜀锦已经摆好,陈娘子心急问道:“难道这样便可?”
骆抒摇摇头,“当然不是,我还需要一盏灯。”
“这大白天的,需要点灯吗?”卢四娘子虽问出了声,手上却忙点亮了一盏油灯。
骆抒接过,将灯放在蜀锦旁,“今日没有准备,日后还是用灯笼的好。”
灯一靠近,蜀锦竟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布匹上的花纹顺着灯光游动,看上去熠熠生辉。
两人忍不住惊叹,“呀,真是漂亮。”
骆抒也很满意,灯光之下,蜀锦更显鲜亮,细节也一一浮现出来。哪怕是最不懂布料的人,也能看出这匹布的精美不凡。
卢四娘子已是佩服不已,“我竟不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路数。”
谁知骆抒却说,“还差最后一步。”
她请陈娘子写下“天下蜀锦一展”六个大字,并将此放在天工帛的门口。
既然门头叫天工帛,那自然要叫汴京人看看,什么才叫天工。
做完这一切,骆抒招呼两位娘子,“好了,开门迎客。”
话不用多说,虽然还未见客人上门,卢四娘子已经看出此法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