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渊不用睁眼都能知道是谁来了。
这人总是喜欢如鬼魂般出没,谁也猜不准他何时何地,又是因何而出现。
总之靠近了,气息说不上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现在的身体本就会因他的特殊而感触到,露在水面之上的肩膀,感到一点冰感,盛渊就睁开眼,微扭头,看到一身黑袍的巫大人。
兜帽之下,一双冰魄色眼眸与他对望,眼神幽深而又有些透彻,显得温柔些。
盛渊本就不平静的心湖产生了一点波纹涟漪。
在他有些晃神时,巫大人低头靠近时,盛渊也没有反应,他的身体很热,所以一点温度都能感觉出来,唇上被一点冰冷轻轻碰触,盛渊被水浸湿的眼睫颤了下。
浴桶里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他往后退的动作却被阻拦下来,被撩开的湿发下,纤细后颈被宽大手掌覆盖,硬朗手骨,缓慢按揉。
巫大人身上有冷冽寒霜般的气息,近距离与他滚热的呼吸绞缠,如一阵清冷的湖面水雾拂过面颊。
盛渊也不知道是感觉舒服还是怎么样,没有立即推开这个人,身体半僵硬着放松下来。
他看不到他此时顺从的模样,但盛渊想,大概是太过柔软了吧,身体喜欢这个人的接触与靠近,在巫大人眼里,是不是代表他屈服了呢?
盛渊不喜欢这样的想法,扭开了脸,巫大人一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孔,盛渊抬起手臂与他抵抗,试图用眼神逼退这个人。
但没能成功,他此时圆睁的眼神,不是另外一个“他”的那样十分具有杀伤力,没有生气,另外一个“他”只是静静安眠。
湿漉漉的眼神不像威胁,似含着一汪泉,很亮,温和而波光粼粼,脉脉流露出怯怯的情态。
巫大人看着他这个怔怔的模样,低头靠近了,额头相抵,哑声道,“张嘴。”
他身上的清冷气息实在是对他的身体很有吸引力,盛渊再次被吻住,唇角被指腹按揉,暗示提醒,盛渊看着近在咫尺的浅淡冰魄色眼眸,眼睫颤抖了两下,想要说不,却被一道冷冽气息趁机探进。
冰冷的柔软钻进来,寒霜冷冽的气息,攫取他口中的炽热,盛渊放在巫大人背部的挣动手臂,都像是在拥抱,迎合。
盛渊有些喘不过气,紧闭双眼,颤抖的浓密眼睫下沁出点水痕,又是被巫大人舔去。
“走。”
被吻得手脚发软,面色潮红的盛渊从水里被抱出来,巫大人抱着他准备离开,盛渊却还是记得,还带了一个小学徒。
他摇头说“还不行”,巫大人就刚才的温柔里变了脸面,眼神都冷酷起来。
“你对别人太过关心,太过心软。”
盛渊想要阻挠,被抓着手腕抵住旁边放置他洗浴的木桌,又是被胡乱吻了一回。
巫大人实在是不讲道理。
作为一族主上的威压都没有发挥作用的余地,之前残损的身体像是破了好几个洞,往外缓慢渗出生命值,而现在残损的地方因为巫大人的抚触,逐渐安适下来。
仰头的盛渊颤颤吐出一口气。
被巫大人这样亲热对待,没有之前其他翼龙族接触他时的难以忍受,身体舒服,却从心底里的安适里萌生一些不知名的恐慌感。
“别这样。”
盛渊推了推压在颈侧的脸,巫大人看到他总是倔强不屈的神情变了点,眼底有了软化的现象,“给我点时间。”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既然事情因我而起,也就需要我去解决。”
…
…
托莫没有在房里,盛渊在房外走廊找到他。
额头靠着房梁下的木头柱,不知道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整张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神态。身体僵硬得像一段木头,着力点就只在额头靠着的地方。
盛渊靠近了,呼唤他一声,看到托莫转了转身,露出血淋淋的半面脸,额头被粗糙房柱撞破得血肉模糊,流到眼皮上,染红了他的眼周。
像是流下血泪。
“为什么伤害自己?”
托莫嘴唇动了动,却是发不出声来,只是看着面带忧色的大人靠近。
他拢了银发,罩了一件新衣,宽大金袍,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流动的金色河流。
那如玉面庞的绯红色,唇上也沾染点点猩红,气息也没有了蛊药的反应,喷薄的温热里,丝丝缕缕的冷冽。
原来,这缠绵而疏离的冷,是另外一个人激出来。
被拉着手臂开始疗愈创伤的托莫,看为自己擦拭血痕的温柔大人,恍惚得这么想。
“你知道,我当初看中你,就是你的天赋。”
盛渊说,神情温柔,忧伤。
“可你现在,却用这天赋,伤害那些无辜人。”
托莫摇了摇头,却不解释,因为他在大人清透的温柔眼睛里看到自己。
擦干净后露出的清瘦脸庞,苍白泛着隐隐的青,半面脸的蛛网纹路,眼底凝固的血痕,十足的恐恶模样。
黑得浓稠的眼珠子僵硬着转动,落在那飘飘的朦胧金纱裙摆上,嗓音粗粝艰涩。
“我做错了事,大人要惩罚我吗?”
盛渊也摇头,“我没有资格,你的本心不坏,我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理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说弥补,赔罪,也于事无补。”
“说到底,”盛渊看向他的身后,“这些错误的根源在我。”
托莫以为他会生气的,会发怒,但大人的反应很平和。
他也以为自己会怕惹大人生气。
可现在,看平静温和的大人抽手离去,托莫忽然感到一种恐慌感,比他自己想象的挨罚挨打的场面更大,更甚。
“大人别走!”
托莫快步去拦,在盛渊跟前一下跪倒在他面前,面容惨白不已,眼底几乎有泪光涌动。
“大人后悔救我了吗?”
“不,我不后悔。”
盛渊声音温柔,却也坚定,“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因为我,放纵自己的恶欲或喜乐,你应该选择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