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马车四角悬挂的灯笼明明晃晃来了,布林登一下从台阶上跳下来,推开阻拦的侍卫,冲到了马车跟前。
驾车的车夫紧忙停下,马车帷幕一掀开,布林登就是急切地扑了上去。
“大人!”
旁侧横出一手臂很快将他拦下,陌上气息叫布林登挣扎起来,他大喊大叫着,甚至要上嘴咬了。
骑马来的艾德公爵在后面看着,从马车下来的盛渊一露面,刚才折腾吵闹不休的布林登就是没了动静。
盛渊捏他的脸蛋,“不认识我了?”发呆半晌的布林登忽然伸出手臂,抱着他脖子,抽噎哭泣起来。
他哭得伤心极了,盛渊以为刚才是弄疼了他,看旁边站着一无所事的家伙,做口型:别太过分了。
小孩都欺负。
作仆人装的莫卡一脸冷淡,还想去把布林登弄下来,可后面艾德公爵威严一声叫住了他。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莫卡直直站立,仿佛没听到似的。
盛渊避开他的手,又踢了他一脚,“公爵大人喊你,还不快去。”
莫卡低头,拍了拍被他踢脏的裤腿,在盛渊略显紧张的威胁目光下,脚步一转,走去艾德公爵方向。
他一个外人,总是需要过一下身份,必不可少。
盛渊可算是松了气,抱着抽泣的布林登哄他。
待在马车里的小巴感觉危险气息稍稍远离,露出个脑袋,探头看到布林登,悄悄凑了上来。
借着布林登的脚丫钻到了他的怀里,埋首哭泣的布林登察觉到了,微弯腰,视线下瞥,见到钻进宽袖衣袍里,那一闪而过的尖尖尾巴。
“……”
布林登皱了皱眉,不想松开手,就又是抱紧了些。
盛渊抱着布林登,跟着引路的仆人往里面走,感觉布林登手放到他衣领里去,挠了一下有点痒。
他要换手的功夫,听到哒哒急匆匆下楼的声音。
跑下来的玛莎,显然是刚睡下听闻他回来的消息,披散头发朝他跑来,后面还跟着女仆喊“慢点,穿上外衣”。
“大人……你,你回来了。”玛莎雪白的小脸因为疾跑发红,眼睛里也闪着泪光,长长眼睫毛一眨就滚下泪来。盛渊一看就受不了了,要放下布林登抱抱她,玛莎扑进他怀里,布林登也不肯撒手,两个小孩就这么抱着他。
盛渊哭笑不得。
两个小孩许久不见他,一点也没有生分的意思,亲近得抱着他,赖在他怀里。
等着艾德公爵问完话传人告诉,已经安排人去仆人房里,盛渊已经在给他收拾得干净整齐的阁楼宽敞大间里坐着,布林登和玛莎一左一右陪伴。玛莎白天读了太多书,刚才又哭了一阵,激动过后就是疲惫,撑不住就闭眼睡着了。
盛渊去洗浴,换下一身宫服。
趁此,布林登叫来女仆,抱走玛莎,然后掀起床上被褥一角,暴露出躲在下面的黑蛇。
细长竖瞳泛着幽暗绿光,吐露的蛇信子湿红。
布林登拖着它过来,在它身上闻了闻,全都是盛渊身上的味道,布林登想到刚才黑蛇钻进盛渊衣服里,“你以后不许了,不然我就告诉大人。”
小巴绿瞳斜了一眼,毕竟是小时候的主人,它点了点头,布林登稍微舒展眉宇,他抚摸着小巴身上带有淡淡温热气息的鳞甲,小巴缩起身子又是游走,钻进被褥下面去。
布林登拧眉还要去抓,屏风后面走出来盛渊,“布林登,没听你提你哥哥,托莫怎么不在这里住吗?”
“他在王宫里,是王后身边的医师了。”布林登翻身坐起,刚才折腾,脸上热出一些薄汗。“女仆抱玛莎回去了,明早有学士教课,不能耽误。”
显然,艾德公爵教养布林登和玛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成了乔伊家族的人。
盛渊对此不置可否,给无辜小孩一个庇护之地,艾德公爵算是有点人性。
布林登赖着不肯走,说要陪他睡,盛渊顾虑那个神出鬼没的巫大人,总是在他意料不到的地方忽然冒出来,还是叫来人把布林登带走。
布林登争不过他,盛渊严肃着脸,他就不敢多说了,悻悻跟着侍卫离去,临走看了眼那床铺,被褥下面一点鼓鼓的起伏。盛渊还在解头发上的绑绳,宽大丝绸睡衣,浓密瀑布发丝垂下,在烛火光影里晃动,闪过一丝银光…
…
盛渊没有睡好,在大半夜就就是被折腾醒了。
腰下面垫着的冰冰凉凉东西,硌的腰疼。盛渊侧身,伸手去捞,把掉在后背的璞玉扯到胸前,再是抬了抬腰,感觉沉甸甸的。
他低头,睁开眼,见到缠在腰间的粗长一条黑蛇,一双竖瞳微微暗淡的绿光,不知道何时爬到他身上来。盛渊动手去扯开它,小巴即刻惊醒过来,看到盛渊那美丽冰冷的面孔,“下去。”
小巴委屈得叫一声,从他身上爬下去,又是被蹬了一脚,呲溜一下,顺着铺了滑面被单滑下去。
盛渊额角青筋直跳。
大半夜看到一条蛇缠在身上差点被吓死,它还敢委屈,没有甩墙上去是他忍着了。
盛渊没再继续睡下去,披了衣裳去找巫大人。
巡逻的侍卫带他去找,艾德公爵安排的住处,远离他的住所,在一栋阁楼上,盛渊踩着楼梯上去,脚步悄无声息。
里面没有点灯,盛渊提着一盏灯笼,幽暗的光芒扫过去,一张惨白的脸闪过去。
盛渊悚然一惊,往后一倒,灯笼被强风吹起来,掉阁楼下面,扑闪着火烛熄灭了。
这经典神出鬼没的场景,盛渊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你来了。”
冷淡的声音,又是亮起一道幽幽光亮。
火折子点燃了蜡烛,驱散黑暗,照亮盛渊那苍白面容。
巫大人过来牵起他的手,盛渊反手给他一巴掌,巫大人一声不吭,盛渊哆嗦着嘴唇骂他,各种粗俗语言,都是从流亡路上学来的。
骂了没有两句,嘴唇就被咬住了。
盛渊犯了个错误,大半夜不睡觉兴起来找人,差点发现了秘密,作为翼龙族里最为公平公正的长老,巫大人给了他一点惩罚。
身后抵着冰冷的墙壁,盛渊被挤着,胸口呼吸不畅,换不过来气,喘得厉害,“疯子,疯子……”
两人心照不宣,盛渊了解他隐藏的秘密,没拆穿,巫也就顺水推舟,继续戏弄他,这会盛渊也算明白了,他这是在公然挑衅,这完全不属于翼龙主上的言行,在挑战他的忍耐。
在阁楼里踩着木地板,吱吱嘎嘎快要断裂的声音在惊喘耳边都是加剧了心跳。
盛渊挣出一只手,摸到腰间匕首,直接拔出来刺向他的腰腹,逼得身前人撤身退开。隔着一臂距离,盛渊反手将匕首往上抬,逼近了他的眼目。
一寸距离,锋利堪堪停下。
安静空间里,只有盛渊急促的呼吸,还有他低低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做男巫时,态度恶劣,极近戏弄他。
做翼龙主上,他要他对波洛·格瑞尔导师留恋,不可践踏,又叫他看清楚,世界无常,任何死亡都没有意义。
识别了这人伪装的双层身份,盛渊都忍不住笑话自己,也痛恨这家伙,耍了他这么久,扮演好一出戏。
“真是为我煞费苦心了。”
盛渊看到他不动,也不讲话,也冷静下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匕首扎进木桌里,冰冷语气里含着别样的意味。
“我是任务者。”他说话了,声音低哑。
盛渊感觉耳边似有雷声,仔细听又是没有,外面天空阴暗暗的,透不过光,他也有点透不上气。
他畏惧这世界天道。
天雷经历一次也就够了,他不想总是被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