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少年人托莫,则是一脸青白,眼底带着泪水,神情惊恐万状。
他们在看着他,眼底清晰映出他此时一身血污的样子。
盛渊脑子里嗡鸣,脸霎时白了一瞬。
仆人埃德蒙直接跪在地上向他认罪,他都是不想管了。
他想直接去死。
仆人埃德蒙按住主子骤然而起要拔剑杀人的动作,盛渊被他攥着双手,见他一双眼盯着自己,着急地不停地念着“脸,脸,脸”。
盛渊感觉脸上有些许异样,试探性伸手去碰。
摸到自己脸上黏黏糊糊似是鱼鳞片一样的柔软冰冷凸起时,盛渊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神情空白。
在他混乱还不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仆人埃德蒙已经听从他语无伦次的命令。
“走,走,离开这里……”
仆人埃德蒙很具有执行力,当即就是用袍子将主子抱成粽子,抱起来驮在背上,像是飞一样从那已经遭难的酒馆逃走。
主子命令就是大于天的仆人遇到拦路的残暴山贼也是直接一剑劈成两半,吓得不少原住民退却。
“啊呜呜呜!”
托莫则是在玛莎和布林登哭喊追逐的吵闹里回神,他连做主的余地都没有,两个小孩已经扯着丢魂的他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埃德蒙跑起来速度比马还要快,托莫带着弟弟妹妹追上去,两个小孩撕心裂肺的喊叫,堪堪让盛渊回头,让埃德蒙速度慢下来。
当时没有多少时间反应,盛渊慌乱之下只想着跑。
这会埃德蒙直接带他到了几英里外的原野山岭,盛渊心里的恐慌平复了一些。
只低头望着溪流里自己朦胧模糊的怪异样子,盛渊忍着不让自己崩溃叫出来。
他在心里疯狂召唤他的系统。
「宿主,我在。」蓝团子微弱的能量起伏表明,他这段时间的隐秘不出现是正常的。
盛渊都不能指望能量严重缺乏的系统能为他做些什么,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个怪物。
脸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鳞片,感觉脖子胸口里也有,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宿主,不用担心,这是到了翼龙的蜕皮期,只要熬过这个时间段,脸上鳞片脱落自然就会恢复,到时候翼龙的力量也会随之增强,从幼年翼龙蜕变为成年翼龙。」
「宿主对这具身体的掌握越来越熟练,翼龙主上的强大力量为你所用,任务完成指日可待。」
系统的声音让盛渊感到安慰不少,有个可以说话的总算没有刚开始的崩溃感。
只还是有些精神萎靡不振。下半身流血的地方还在隐隐泛痛。
淌过河流,水面寒气侵入,下半身僵硬麻痹,盛渊意识有些昏沉。
他们沿着河岸的茂密林地,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逃窜,反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避开人。
盛渊被颠簸了一下,一个激灵醒来,望着四周莾莽山群,茂林阴影遮天盖地,发觉此时已是黑天了。
盛渊回头,见到后面一直默默的一大两小身影都还在跟着。他拍着仆人埃德蒙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仆人埃德蒙感觉到两肋的双腿在轻微颤抖,主子此时虚弱的境遇令他难以理解,但还是习惯性听命令,他找了一块柔软的草地,将主子放了上去。
盛渊抱着身上蔽体的袍子,感觉到身体每次挪动下身都是会缓缓流出灼热液体,即使四下林间寂静无声,只有四人,他还是难堪地收紧了双腿。
他脸色难看到即使是天黑也能察觉出来。
仆人埃德蒙就是再蠢笨也察觉到主子不对劲,他将这归咎于自己的以下犯上,沉默地跪在盛渊面前,请求责罚。
当时睁开眼见到那炸裂头皮一幕的暴怒已经过去,盛渊心梗于为什么偏偏就到了蜕皮期,他整个人变成这副鬼样子。
“别跪了,去找些吃的来。”
两个小孩已经下马,要跑过来,只盛渊一个眼神递过去,玛莎和布林登就踌躇不敢上前了,委屈地靠着托莫坐在了不远处。
想到自己暴露在他们几个小孩面前什么糟糕样子,盛渊就是心肌梗塞得厉害。
此时他宁愿自己凶神恶煞吓走他们,也不想其他人靠近。
在野外过夜是十分危险的,况且还带了一个浑身透着血腥气却虚弱的他。幼年水准的翼龙,就像是一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美味,许多不开智的野兽被吸引而来,狼嚎虎啸在山群之间来回呼应。
仆人埃德蒙猎到一只灌兔就是匆匆回来,守在周围,警惕观望。
托莫处理灌兔,剥皮后在溪边清洗干净,穿上树枝子架火烤,只是身上随身携带的火石一直打不着火。
咔嚓咔嚓只有几点星子。
托莫察觉到那边暗沉光线里盯视过来的目光,心下提起来,手心里都是出汗。
忽然一簇烛火跳到面前,微弱的火苗落在枯叶枝里,托莫吃了一惊,往后趔趄手肘磕碰到岩石。
夜风透过缝隙进来,眼见着火苗被风一吹就要灭掉,玛莎和布林登急忙伸出小手护住。
兔子慢慢转动着经受火焰的炙烤,慢慢油光出来,空气里飘散着肉香。布林登先是把最嫩的兔腿肉撕下来,慢慢走向树底下坐着的盛渊。
“大人。”
布林登小心地靠过来,呈上鲜美的兔肉。
盛渊只是看了一眼,冷漠开口,“拿走。”
布林登没有被他冷漠的态度吓到,他知道大人是生病了,就像是小时候自己生病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边,不喜欢吃东西,但只要听到哥哥唱歌,他就心情好了。
布林登跑了回去,跑到托莫身边,拉着他的手臂走向盛渊的方向。
托莫听布林登艰涩地讲了一个“莺”字,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盛渊却是不明白。
他本以为布林登该是被他吓到走,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布林登拽着他哥哥复又返回,手脚并用比划着,紧张又期待。
托莫跪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得头也不敢抬。“大人,您受伤了,需要治疗……”
此时的盛渊心情很差劲,对托莫更加抵触。布林登和玛莎年纪还小,见到那样的情形都是不觉,可托莫都是大孩子了,行为处事以及心智都和大人差不许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此时托莫越是紧张,局促,不安,惶恐,越是间接证明,当时他那糟糕样子对托莫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
盛渊想死的心都有了,心情更加沮丧,也不管托莫要做什么,直接调转方向,艰难转过身去。
面对这样的冷酷漠视,托莫比两个小孩更加敏感。心中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将他跃跃欲试的念头狠狠摁了下去。
“莺!”
布林登没听到哥哥唱歌,疑惑又急切地推他,托莫沉默,起身抱着踢蹬的布林登回去了玛莎身边。
布林登委屈到咬他的肩膀,托莫按着他脑袋,任凭他咬。
布林登闹够了,因为大人不理会他造成的心情失落,他窝在托莫怀里低声啜泣,玛莎也是受到此时沉闷环境的影响,害怕得缩在布林登和托莫之间的空隙里。
“嘎——”
丛林深处幽静,有一声哀鸣过后,有鸟儿惊飞高林。
埃德蒙抬头就是见到头顶盘旋几只黑漆漆的乌鸦。
它们往下降落,收敛翅膀,落在了裹成一团粽子的盛渊身边。
口中衔着的红色宝石落在草地上。
盛渊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到一只通体漆黑油亮的乌鸦,黑鸟喙叼着一株草,顶端有一簇嫩黄花苞。
乌鸦细长的黑爪,小步跳着来到他面前。
盛渊认识这株草,在草药集簿子里,用于止血镇定舒缓。
乌鸦张开嘴,草药就掉到他怀里,它侧着头,用一只黑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盯着他。
盛渊能从这玻璃小球的眼睛反光里看到自己。
即使遮盖脸庞,泛红眼睛周围仍有一层白色粘膜的鳞片显露出来。
小臂隐隐有鳞片生长的痒意,盛渊忍着心中泛起的恐愕,盯着黑乌鸦的眼睛,哑声一句。
“叫你主子来。”
盛渊猜到这只乌鸦是谁的,或者说从这只乌鸦身上感受到了同为翼龙同类的气息。
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乌鸦们振翅起飞,盛渊望着他们随风飞向辽远的阔野,捡起地上的草药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些,接着吐在手心里。
心里颤颤做好思想建设,盛渊眼一闭,将沾满淡绿色草汁的手伸到了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