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破开夜幕而来的乌鸦迎着林间微弱火光而来,收敛翅膀落在树枝叉。
战场的情形已经乱成一团。这个清晨充满了呐喊和尖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世界一片混沌。
利箭咻咻飞过耳际,在石头上弹开。
唐德利恩的佩剑被托利少爷取走,他便是利落解决了几个不长眼的山贼,夺走他们明显是从贵族骑士那里偷来的佩剑。
他两手各持一剑继续作战,在战场边缘游走,穿梭于岩石间。
地面震颤起来,唐德利恩看到山岗之上,天边阴影似是乌云般覆盖而来。
当看清楚上面飘扬的普雷斯顿家族的雄狮旗帜时,唐德利恩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山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且善于利用地形地势围堵,一人之力总是有疏忽。这会见到有增援队伍赶来这里,那些山贼也不敢继续停留此处,他们大喊大叫着快撤,竞相拖着抢夺而来的财物匆匆离去。
唐德利恩一柄短匕首扔出去,便是击中一人的大腿,人仰马翻之后,那山贼便是跌入一个坑洞里。
眨眼之间,骑兵俯冲来到面前,普雷斯顿家族的雄狮旗帜团团围住了这里。
唐德利恩见到为首端坐马上的正是兰斯洛特殿下,欠身稍一行礼,“殿下,万幸你的到来。”
“这是怎么搞得?”兰斯洛特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场面,挺俊眉峰略略一皱。
从唐德利恩那里得知了山贼强取豪夺的残暴行径,兰斯洛特殿下面色冷酷,吩咐一队人马前去追捕,剩下的人去清理,看还有多少活下来的。
“殿下,有一个受伤的山贼被我射伤,可以询问他们团伙的去踪。”
兰斯洛特略一点头,又是询问尼诺伯爵在何处,“艾德公爵得到消息,尼诺伯爵遇袭,我先是领了一队人马赶来。”
唐德利恩一愣,他并不知晓乔伊家族的尼诺伯爵在此处,他只是随同托利少爷来找那该死的仆人。
兰斯洛特见他不知,也就摆手让侍卫散开,分头追捕逃走的山贼。
唐德利恩去找托利少爷了。
只是找到托利少爷的时候,唐德利恩再一次受到冲击。
“……”
他那向来喜爱干净不愿让自己脏一片衣角的小托利正在一个一个翻那些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第一次见到托利少爷这样狼狈的模样,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手上沾满了血污,动手翻那些光着身子的尸体,口中不住地骂“该死的”。
明明恶心透顶,却还锲而不舍地继续。
在这荒野之地受到埋伏的骑士和武士大半都是负伤,因为忌惮于唐德利恩的武力,大多山贼早早已经退出了包围圈。
这会受伤残留活命的人都是聚集在这农舍,一个个神情惨淡。
兰斯洛特殿下走到此处,巡视这里的惨烈场面,有贵族认识他的,纷纷上前哭诉,一手的脏污就要碰到白色披风下摆。
兰斯洛特直接避开了,他见到唐德利恩走向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喊了一声“托利”,被喊话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沾带血液的俊脸。
在之前光鲜亮丽的矜贵少爷,这会却是这样落魄狼狈。因为身体竭力,情绪落下之后,托利少爷脸色褪去血色,唇色惨白,眼睛却是红肿得像是兔子。
“他不在……”
兰斯洛特听到他声音沙哑,像是嘶喊过后缺水导致。到底是坦格尼斯家族的少爷,他手一抬,吩咐随身仆人递上水袋。
身边无人应声,兰斯洛特殿下回头,对上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睛,小个子仰着头,手里拿着水袋,“殿下。”
不知道他的随身侍从去了哪里,只有这么一个不知打从哪里找来的杂役仆人,看起来不过十来岁,长相也是平平无奇,粗野的小子,不符合他对仆人的要求。
索性路途遥远,这小仆人有眼力学了两天就懂规矩了,用起来还算顺心。
“桑塔,过来照顾托利少爷,唐德利恩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兰斯洛特殿下挥了挥手,如此吩咐。
被唤作桑塔的小仆人应了一声,上前来,从唐德利恩手里接过托利少爷。
这位矜贵少爷似是腿脚受到一些伤,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步子有点陂,头顶贵族少爷的编发都是散乱一团,狼狈到失了形象。
但这些都不及托利少爷此时的神情,像是受到刺激一样。
桑塔听他口中翻来覆去念着,“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省心……”
桑塔并不清楚这位少爷在说谁死了,他小心地扶着这位矜贵少爷离开这血泊。
刚是走了没两步,这位神情恍惚的矜贵少爷便是身子一歪,重重倒了下去。桑塔被压得差点跪地,险而又险地接住了,喊了路过的侍卫将人带去一间还算干净的房子里。
安置好人后,桑塔马不停蹄去找兰斯洛特,他清晰记得这位贵族殿下所讲的“尼诺伯爵身处危险”。
一路追随而来的桑塔有些心累。
要是美丽又大方的伯爵大人不在这里,他就把死人身上的金首饰衣服上的金丝线全扒下来卖钱去,不能白跑一趟。
桑塔钻过往来清理死尸的侍卫队,进去破败酒馆找到兰斯洛特殿下,小心地绕到人群后面。
“殿下,这里设有禁制,旁人进不去。”
不仅如此,全部靠近这里的暴徒都是倒在了房门口,身上惨状不比那些被杀死的贵族贫民们好多少。
唐德利恩让开位置,将紧闭的房门展示给前来的兰斯洛特殿下。
房门禁制已经弱了许多,隐隐散发的冷寒气息,兰斯洛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他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却一段距离,双手按在房门,掌心处隐隐透出的白色漩涡气流,传荡到四周,令末尾站着的桑塔都感觉到一些压迫感。
砰地一声响。
禁制被废掉,房门应声裂开,扑面而来的混杂着血腥气的热浪滚滚,如泄洪一样扑了出来。
开门的侍卫在侧方,正面站在门口的兰斯洛特直接被这热浪逼得后退两步,等了一会才是跨步迈进去。
却是转动视线巡视之际,蓦然定住脚步。
站在侍卫队后面的桑塔心痒难耐,特别想要去看看,里面伯爵大人怎么样了。
“殿下,如何,伯爵大人在吗?”
兰斯洛特殿下进去房里就不动了,唐德利恩不禁出声询问。
桑塔心里感激这个好奇的伯伯,随之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兰斯洛特殿下那里。如果可以,他真想有一双可以看透一切事物的眼睛,这样就不用在这里憋屈等着。
站在房门里的兰斯洛特殿下并没有给出他们想要的答复,他只是冷漠吩咐,“去其他地方搜寻,抓到的山贼关押好,我亲自审问。”
侍卫列队向外,唐德利恩也是顾念托利转身走开。落单的桑塔踌躇了一阵,旁边有个侍卫注意到推了他一把。
桑塔抬了抬脚,装作要走的架势,动作却是慢吞吞地墨迹。
余光里瞥见背对的兰斯洛特殿下手里捏着一个东西,脚步一顿。
链条放下,垂荡下一个晃晃悠悠的小物件。
铜制的小巧铃铛,在指尖捏住。
铃铃铃——
铃——
——
距此几里之外之遥的平原阔野,长风掠过草叶波浪,荡开一层层涟漪。
此起彼落,自山间倾注而下,贯穿平原的冰冷溪流,水面闪烁。
清晨原野下,晨雾在水面悠悠荡起,笼罩行人苍白面容。
一双靴鞋淌过溪流,衣摆下浸泡在水里,潺潺溪流冲洗出丝丝红色。
牵着马匹的托莫手上牵着马绳,一手扶着压在马背上的箩筐,玛莎和布林登坐在里面,眼睛泛红,盯着前面高大仆人背上的主子。
前面身形高大的仆人稳稳走着,背上用宽大衣袍包裹着的主子安静地伏趴在他身上,只露出半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半阖的眼睛里很没有神采。
盛渊已经醒了。
是在一阵难以言喻的刺激之中醒过来,有些蒙。
他记得昨晚酒馆里他还是在安稳睡着觉,可今早就是变成他身下血流成河,像是血崩了一样。
而仆人埃德蒙则是努力给他止血。
看清楚仆人埃德蒙在做什么的盛渊眼前发黑,深吸一口气,一脚踹上去。
他不能踹死这个以下犯上的仆人,反而是自己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血崩得更厉害了,疼得他差点喊出来,头顶却是有急促呼吸传来。
“……”
面前出现两双绣着青竹的草编鞋,盛渊噎了一口,抬头就见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小孩,都是愣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