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激颤,盛渊勉强从昏沉的状态挣得一丝清明,他无法预估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思绪麻乱像是绳子打了许多死结,混乱不堪。
乘坐汽车的颠簸,经过的坑娃路途,让腰腹之下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
此刻已经是夜晚,白日的烈日已经降到地平线以下,高温酷暑的蒸烤气息,随着夜幕的降临慢慢的消散。
在夜晚下,本就是模糊的视野,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布,彻底变成一个瞎子了。
汽车停下到达目的地时,明显那个叫九筒的绑架者听取了他们头儿的建议,没有漂移,也没有紧急刹车。
汽车慢慢的停下,他下车,打开后面的车门,让后面咳嗽一路的伤患下来。
从那个清凉的大房子出来,盛渊手腕上没有绑麻绳了,绑架者把他带回来的路途中,九筒也没有给他再绑上,这会也只是提醒。
他们是在山上,如果不想要害怕摸黑逃跑反而踩到猎户打猎的陷阱,或者从某处山丘摔下去把脖子摔断,那么他最好是老实一点。
盛渊看不到周围的景物,一切都是朦胧模糊的黑色深灰色。
身旁的那个绑架犯九筒拿着枪支拐了他一下,言语不耐烦的催促他,“怎么还不快走!”
盛渊有些嗓音暗哑,声音很微弱的告知他,自己现在的情况。
绑架犯九筒没听清他讲的什么屁话,只是看他站在原地,双手半举举目无望的踌躇样子,也大约明白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栋独立二层小楼,门口还亮着隐约的灯光,他都能看得到,但是这个方家贵气的小少爷看不到,不知道他的方向是在哪里。
“你看不到?瞎了?”
盛渊的手臂被拐了一下,他的方向转了一转。
“这个方向,往前走。”
盛渊依照绑架犯的指示,踩着脚下的石子路,摸索着向前走去。
眼前的深黑色阴影慢慢的变化,颜色微微发灰,是有一点光亮在前面了,脚下的石子路也渐渐没有了,变成平整路。
“停。”
前面忽然出现的一道声音响起,一直专注于走路,猛然听到这一声,盛渊不可避免的往退一步。
“嗨呀三索,他真的瞎了,没有装啊!我说呢,怎么装的这么像!他是真看不见。”
身后的那个扎小辫子的绑架犯九筒无比的惊奇,是对他前面的另一个绑架犯说的,而那个绑架犯三索没搭理他这句。
九筒上前走了两步,又是看了两眼站住不动的大学生,说道,“方少爷,要不要小的亲自送你进去啊。我们头儿宽容大量,你们大学生没受过这个苦吧,换一个地方住,还给你们安排了干净的房间,你们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了。我们头儿说了,要好好照顾你!”
这个绑架者平常说话的声音并不低,这会,在盛渊耳边嚷嚷着喊,就差拿大喇叭了。
盛渊看不到,当然是需要他们指示,就点了一下头。
“麻烦了。”
绑架犯似乎是没料到,他被绑架了还能对绑架犯心平气和的讲话,还说了一句像是谢谢你的话。
虽然没看到他们的样子,但是盛渊听到九筒低声骂了一句,骂他特娘的是傻了吗。
九筒没有送他进去,就守在了门口,是另外一个绑架犯三索押送他进去房子里。
房子正门门口有一个门槛,盛渊走的慢,踢踏到脚底下这个阻碍,就抬脚要迈过去。
不过,他有些低估这个门槛了,门槛的高度比他想象的要高许多。盛渊被绊倒了。
他直直的往前倾倒,脚腕被门槛别住,盛渊用手臂挡了挡,没有让膝盖遭受重创。
“站起来。”身后的那个绑架犯三索说。
他一直跟在身后,应该是看到他摔了。既不提醒,也不伸手扶一把。符合一个冷眼旁观的绑架者的身份。
盛渊站起来,周围的还是黑沉的模糊,外面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但是房子里没有灯光。
他再一次站住了,无声的沉默告诉身后的那个绑架犯,他不知道去哪里。
砰——
绑架犯三索拽着盛渊的手臂,把他带到了一个房前,打开门推着他进去,接着砰的关门然后上锁离开。十分言简意赅,能动手就绝不开口说话。
从一个黑暗转移到另一处黑暗场所,不同的是,刚才的黑暗空旷些,有些许的夜晚微凉的风吹过。
这里的黑暗有些逼仄,房间容量并不大。
盛渊置身在黑暗里,只能靠双脚和双手摸索,沿着房门从门边的墙壁开始。
他慢慢的摸索到一张桌子,绕过这张桌子 ,盛渊继续摸着墙壁往前。大约十步走到墙角的转折线了,盛渊掉转了方向,继续摸着墙壁走。
“阿越……”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前面的下方传来,而且他的手被碰到了,触手冰凉。
幽灵一样的声音,无可避免带给黑暗中的人紧张的不安情绪。
盛渊倒退一步,贴着墙壁就要远离那声源处。
只是他的手腕也抓住了,他被迫停下仓皇的脚步。
“阿越,是我……”
谁特娘知道你是谁,鬼一样神出鬼没,也不给出个声提醒他。
盛渊不想要搭理他,他明显是刚才看着他进来,却是一直看猴一样。刚才自己那番滑稽的举动一定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
听出来了是舒杭的声音,盛渊微微受惊的心情微微平复,拿开他的手,还要继续摸索这个房间。
舒杭也不出声打扰他这徒劳无功的行为。
这个舒杭对他表现出来的眼疾障碍并无意外之感,最起码现在,盛渊没感知到他的惊讶或者其他异常反应。
他只是看到他脚步有些迟钝的样子,等到他摸完一圈停下了,舒杭迟疑的问,“阿越,你的腿怎么了?”
盛渊摸了摸刚才磕到的小腿骨,道一句,“磕到了。”
“我看看,摔哪了,严不严重?”
舒杭着急又担心的过来,扶着他坐下,“阿越你坐这里。”
这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隔间是洗手间,现在盛渊做的就是一张简易小床,上面铺了一张竹凉席,比木板床好了那么一点。
盛渊推开靠他的近的人,对他的关心很不受用,“我没事,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也是冷冷淡淡的,舒杭难过的垂着头,因为他的态度和语气。
黑暗里,舒杭看到对面人的脸上,是重新处理过的样子,他犹豫的出声问一句,“阿越,他们带你去哪里了……你有没有事……我很担心你……”
盛渊不知道这个舒杭和这个方越什么关系,看样子应该是好朋友关系。
毕竟这个舒杭表现的就是十分关心他的样子,当时有其他人在,其他人也没有对此表现出异常的反应,那么暂且就是好朋友关系吧。
“阿越,我很担心你,从你醒来就一直是这个冷淡的样子,也不说话。你以前不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子?”
问的有点突兀,盛渊又是补了一句,“在你眼里,我什么样子?”
舒杭不确定他这平静的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像是简单询问又像是生气。
舒杭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阿越,你很好……”
盛渊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干脆利落的说,“我有些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发烧厉害,以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在你眼里我方越什么样子。”
舒杭愣了下,“阿越……你忘了……”
“对,我忘了。你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可以记起来一些。”
舒杭沉默了一会,在盛渊的催促下,开始了诉说。
“阿越你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很疼你,你是家里的唯一孩子,性子被养的很骄纵,虽然身体弱,但是从小到大都是让人不省心。你很任性很不听话,越是不被允许做的,你越是要尝试,家里人都管不住你。
“八岁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你跑出去玩,回来就发烧。住院半个月才好,当时你妈妈哭的很伤心,你安分了一段时间,又是贪玩偷跑出去。不过你每次都是叫上其他我们一起,所以家里人都是叮嘱我们看好你。
“我还记得我们和其他小朋友去郊游,你自己跳进湖里要捉鱼,被水草缠住脚差点出事……”
盛渊听得认真,手上就被捉住了,舒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微微的凉意。
“你醒来了就开始埋怨我,怪我没有一直跟着你,没有保护好你。我也很自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我们一直是邻居,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你一直把我当成最亲近的大哥,一直都是,但是——”
盛渊听他慢慢停住不说了,说了但是就没下文了,像是难以言说的纠结,有些不耐,“但是什么,你能不能果断些,快点说。”
“在大一寒假那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
盛渊眉心一跳,手上的力道也收紧了一些,舒杭慢慢的说着,“是一个男生,你为了他,不惜和家里人闹翻,和我们也断绝来往……”
“那段时间你就好像着了魔,不管不顾要和他在一起,也不上学。”
“两个月你没有回家,你家里人报警了。我们找到了你,带你回来,而那个男生消失,无踪迹可循。”
“之那之后,你也没再提那个男生,只是性子变了很多,易怒,敏感,会因为我们的一句玩笑话掀桌子,甚至是喝醉酒开车上高速,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
“你的眼睛也是那时候出了问题,视网神经受损,一度要失明,家里人为你安排手术。但你不想要治疗,大闹不休,还打伤了主治医师,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虽然你很顽劣,但也没有是非不分,你还是很一个听劝说的孩子,你还是很可爱的……”
“但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外人,你把你方阿姨气生病,方叔叔和你的姐姐因为你十分伤心。”
舒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些难以自拔,说不下去了。
盛渊听完了,心里无波无澜,简单总结一句,“我是一个烂人。”
舒杭愣了愣,反应过来又是摇头,“不,不是,阿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只是做错一些事,改正了就好——”
“已经做了那些事情,改正不能挽回那些伤害。”
盛渊把手从他那里抽出,冷淡的说出这句伤人的话,“做了就是做了,你们说错就错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应该是伤人的言语了,因为身侧的舒杭不再言语,沉默的靠墙而坐,陷入他自己的思绪里。
获得的信息并不多,也不能确定百分百正确,但是盛渊可以知晓重要的一点,这个舒杭对这个方越很关心。
不管是处于友情还是同学情,还是从小长大的情义,还是那可能微妙的袒护和保护心理,凭他醒来就只是这个舒杭一直照顾他,其他人都是不远不近的疏离态度,盛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此时的舒杭对他的威胁性不大。
可以暂时从这个邻居兼好友舒杭这里获得更多他想知道的情况。
“他叫什么?”
黑暗里两个人都是坐在简易床上,间隔不远,但是舒杭听身侧的人声音并不真切,嗓音暗哑,是扁桃体发炎了。他还没有告之他,这一趟出去经历了什么。
“你指的是谁?”舒杭问他。
“你知道我说的谁,那个男生他叫什么,我忘了。”
舒杭沉默了一会,才是回话道,“忘了的事情那就彻底忘记,不要回头了。”
“我想知道。”
“忘了那就是不重要,不重要的人不必要去回忆。”
舒杭不肯告诉他,执意的说忘了就不要回忆,也是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他不会说。
“我要知道他的名字!”
盛渊忽然大喊了一声,声音很大,房间里都是回响他的尾音。
喊完这么一声,盛渊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作痛的胸口不住的喘息。
舒杭被他嘶哑的喊声惊了一下,又是听他撕心裂肺的咳嗽,无比的惊慌失措,“阿越,阿越,你别急,深呼吸。”
盛渊摸到他的衬衣衣领,视野里模糊看到他的身影轮廓,抱住了他,摸到了他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