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人们都上前有条不紊地整理画具。站在四皇子对面的小中人无意间一抬首,顿时色变,惊声喊道:“殿下当心!”
柳如意还来不及反应,只听“扑通”一声,从墙头处失脚跌下来的人便将四皇子砸了个结结实实。
四皇子眼前一片黑,膝盖磕到了地上凸起的石砖,简直痛得麻木了,他轻轻嘶了一声,只听服侍的小中人们七手八脚地上前,把摔在他身上的人挪开,再扶他起来,四皇子这才看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狂徒。
小冒失鬼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摔昏了。鲜血顺着手腕流入衣袖,看着触目惊心。
小中人们一叠声地问殿下有没有哪里不适,暂时没人理会地上的罪魁祸首。四皇子却鬼使神差地推开众人,上前几步蹲下,磕碰到的膝盖差点跪下了,他咬牙忍住,把这人从冰凉的石墁地面上扶着坐起来。
他以为这人已经不省人事了,要拿开她捂脸的手,触及力道才知这人醒着,指缝慢慢渗出温热的水迹,不止是鲜血。
朱载谌耐心地拨开了她的手,又仔细理开微微散开的额发,才看清小冒失鬼的面容。
玉雪一样柔嫩白皙的脸颊,嘴唇粉润,面如夭桃,目如春水,只是不住淌眼泪。哭得这么惨,却没有声音,看着他的眼神很茫然的样子。形容十分可怜。
小冒失鬼里头穿了件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银鼠夹袄,腰间紧紧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一件水红装缎起花狐皮褂,脚上一双掐金挖云红香鹿皮小靴。俏丽非常。
宫人可不敢这么穿,应该是外廷朝臣家的孩子,只是怎么跑到禁内来了?
朱载谌这么想着,眼前人头上戴着的六合一统小缎帽都歪了,他伸手扶正,想问你是谁。左右服侍的小中人们却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上前请四殿下歇着:“……哪里能劳动殿下?您坐着歇歇吧,宋姑姑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扒了奴婢们的皮。”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
朱载谌也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吩咐中人们去扶不速之客起来,这时被提醒了,膝盖又确实痛得厉害,自然从善如流地被柳如意搀着在桌边坐了。
程庆手上毫不留情,抓着歹徒的胳膊撑着他站起来,斥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伤了四殿下,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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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令仪从墙上栽下来,之前被烫得红肿的手掌狠狠擦到地面,登时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虽然不知道砸了谁,来不及理会,实在忍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和嫔对苗氏说要咸福宫的宫女带自己去奉天殿,苗氏虽然犹豫,但是同和嫔叙话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若是亲送令哥过去,恐怕到坤宁宫来不及,只好依从和嫔行事。
叫鸢文的宫人却引着冯令仪越走越偏,带她进了一座空寂无人、装饰古怪的宫殿后不见踪影。这宫殿四面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经幡,槅扇大开,寒风呜呜作响,叫喊只得回声,冯令仪在听见不知从何而起的脚步声时心中顿起寒意,立刻拔腿往外跑。若是和嫔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呢?现在不逃,那岂不是等死?
一路跌跌撞撞却没有遇到半点人影,简直像鬼打墙。冯令仪焦虑间拐出小巷,正见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左右无路,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不知不觉又迷了路,连怎么出去都没有头绪了。正好看见高高的围墙,料想外面便是宫巷。冯令仪早忘了在陆家险些从树上跌下来,踩着墙边一株低矮粗壮的木樨树攀上去,探头过墙,惊觉底下有人,脚下一踩空便摔了下去。
她无声地哭了半晌,感觉有人把自己扶了起来,主动为她稍微收拾了形容。
冯令仪泪眼模糊,眼前雾蒙蒙的,他又很快伸手给自己抹了眼泪,冯令仪才看清来人长相。
面如美玉,目似寒星,秀丽文质,头上戴着洁白簪缨描金暖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狐腋箭袖,系着攒珠银带。
这……这人和才见的皇帝长得很像啊!
冯令仪立刻知道她这是不长眼撞到了皇子,心里更加想哭,来不及思考说辞,周边围着的一群呆若木鸡的小公公们纷纷回过神来拥着贵人坐下,迟来的问罪劈头盖脸砸了一身。
冯令仪咬牙跪下了,按着斥问的小公公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请罪:“小民万死,伤及四殿下,恳请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