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明的古世昌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反正要占的山坡连着七户人家,谁当出头鸟谁吃亏。他偷瞄着斜对面的莫老三,发现对方也正缩着脖子往人堆里躲。两人目光一碰,各自心照不宣地别过脸去。
倒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支书吧嗒着旱烟发了话:“修路是积德的事。我那点山坡,尽管用!”几个老汉跟着点头,他们记得清楚——五八年修水库时,就是老支书第一个拆了自家祖屋。
月光照在会计的算盘上,那些没出声的山主们,各自在心里拨拉着小九九。
月光洒落在操场上的人群,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山坡上的茅草,沙沙的响,像是满山遍野都在窃窃私语。
“钱从哪来?人工又怎么安排?”终于有人喊出了大伙最关心的话。本来就寂静的操场更是落针可闻,连纳鞋底的婆娘都停了针。
古金荣不慌不忙地掏出个小本子:“修路分三段——第一段国道至三坪路段,第二段三坪到牛肚屯,第三段牛肚屯至牛浸塘村外屋段以及里屋段。每家至少出一个劳力,多出的记功。”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嗓门:“如果开工时不来劳动力的,一天罚十块!”
“十块?!”卖油郎老吴差点从条凳上跌下来,“我榨一天油才挣五块!”
“上山剥桂皮一天也就四块。”杀猪的张胖子掰着油乎乎的手指头,“这罚得比赚得还多!”
古润森嗒着卷烟嘀咕:“是从里往外修,还是各修各队?”
“按理该从三坪口往里推。”李老师扶了扶眼镜,“不过...…”他瞥了眼交头接耳的三坪村民,后半句咽了回去。
“要我说,各队修各段最公道!”牛肚村的李木匠突然嚷道。他婆娘在底下猛扯他衣角,可话已出口,像颗石子砸进了池塘——
“就是!三坪才几户人?凭啥让我们牛肚的多出力?”
“那我们牛浸塘的路段谁修?”
“你们不走我们的路?”
争吵声里,会计的算盘珠子越拨越响。古金荣冷眼看着,突然抓起搪瓷缸往桌上一砸,“咣当”一声震住了全场。
“五八年修水库,饿着肚子都干成了!”他指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如今为子孙修路,倒算计起谁多谁少?” 他顿了顿,“如果你们非要这样算计,那么就决定各自修各自那段好了。”
此时月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的。不知谁家娃娃突然哭了,声音尖利得像把刀,划破了夜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