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谨秀就催促古润才赶紧去干活:“家里有婆婆照应着,用不着你操心。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蒸八角叶的柴火还没备齐,趁着这几天日头好,你赶紧去劈些柴晒干了,挑到蒸油厂备着。”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对面山岗上有被风刮断的松树,你就去那儿锯吧。”
陈谨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身子骨你也知道,重活是干不动了,现在连吹点风都受不住,你就顺道挑两担桂叶回来搁家里,等我得空时摘摘桂叶柄,好歹也能换几个零花钱。”
古润才皱着眉头劝道:“既然你都知道自己干不了活,那你就别折腾,刚生完孩子才几天?万一落下病根可咋整?再说了,咱家眼下也不差这几个钱使。”
陈谨秀一听就来了气:“不差钱?如果等真要用钱的时候,你拿得出来吗?照你这么个活法,我们娘俩迟早得饿死!”她拍了拍炕沿,声音又急又脆,“再说了,我就在屋里坐着摘摘桂叶,能累出什么毛病来?”
古润才见她把话说到这份上,便不再多言。他默默起身,走向那间特意为存放肉桂枝叶搭建的高耸茅屋,随便挑了两担桂叶堆在堂屋角落。随后抄起锯子、斧头别在腰间,拎着砍刀就往山岗走去。
古润才登上山岗,晨露未干的草丛间果然横着几棵被风拦腰折断的松树,断口处还渗着新鲜的松脂。他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家婆娘的眼力——这深山老林里的事,她足不出户竟比常跑山的汉子还清楚。
正寻思间,忽见山林交界处晃动着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是三哥古润宏正弓着背锯一棵倒地的老松树。古润才看他干活时那带着股特别的劲头,看似不紧不慢,可那锯子下得又稳又狠。又看看四周散落的柴火被他收拾得极是利落:粗壮的树干码成一摞,枝桠归作一堆,就连细小的枝梢也齐整地捆成了把。
古润才撂下肩上的斧锯,不紧不慢地走到松树另一端,弯腰握住了锯柄。古润宏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瞥见弟弟的身影,嘴角便浮起了然的笑意。两人谁都没言语,却默契得像共用一个心思——古润宏这边刚把锯子推过去,古润才那边就稳稳接住往回拉。
双人锯木一来一回看似简单,实则暗藏门道。两人需得呼吸相闻,力道相合——这边稍一偏斜,那边便要跟着歪斜;这头节奏快了,那头也得紧赶着跟上。说来也怪,古润才刚搭上手,便与三哥配合得天衣无缝。不消片刻,锯齿啃噬木头的声响已如溪水般流畅自然,仿佛他们早就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山风拂过汗湿的背脊,远山云雾正从青黛色的山峦缭绕散去,古润才忽然觉得,在这冬日晨光熹微?的美景中与心意相通的人一同劳作,竟成了一种难得的享受。
他不禁想起家里那位:如果谨秀能像我和三哥这样心意相通,那该是多好啊!可惜我与她共处时,自己永远像个懵懂的孩童,总要仰仗她手把手指点,方能蹒跚学步。
他们家四兄弟里,就数古润才与这个寡言少语的三哥最投缘。润宏生性木讷,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可古润才偏偏能从他粗粝的手势、浑浊的眼神里读懂未尽之言。唯独那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在父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老实人,怎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是把李诗婷娶进了门,他对三哥的这份勇气又深感敬佩。
午时的阳光透过老松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古润宏走到树下,伸手取下挂在树杈上的铝制圆盅。他轻轻晃了晃,米粥在盅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米香飘散开来。他将水米参半的稀粥倒入盅盖,递给站在一旁的古润才。
“我还是回家吃吧。”古润才接过盅盖,却没有动口。
古润宏笑道:“你三嫂子总怕我饿着,每次都盛得这么满。我都是硬撑着吃完的,你别见外。”
古润才望着远处蜿蜒的乡间小路,眼神柔和:“我是真想回家吃。”他顿了顿,“走在回家路上,那种无拘无束的自在,那才是最难得的享受。”
“你也太书生气了,”古润宏摇摇头,“来回折腾既费力气又耽误工夫,何必呢?”
“工作的劳累和压力,总能在回家路上慢慢消散。”古润才轻抚着盅盖,“即便多花些时间,那份畅快愉悦的心情也是值得的。”
“要我说,抓紧做完活计再歇着才是更好,活没干完,心情也舒畅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