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前往雪场。
两边的景色往后退,斑摇下车窗,冷空气裹挟着松木清香灌进车厢,今天稍微升了点温,风灌进来也不觉得刮脸了。他突然想起泉奈总说这里的空气像冰箱里放了盆薄荷。
雪场缆车缓缓爬升,铁索在寒风中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斑坐在摇晃的吊椅上,护目镜搁在膝头,镜片上倒映着下方缠绕的雪道——像一条被冻结的白色河流。
当高度超过某棵云杉时,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腹。
明信片的边缘在衣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告诉斑它不会掉下去。
戴上护目镜的瞬间,硅胶边圈的冰凉让拥有同样触感的回忆被抓取出来。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兄弟两个选在同一天做近视眼,其实主要是泉奈要做,斑无所谓,但是为了陪弟弟还是做了。
你调侃他们的样子,因为眼睛术后不能进水,只能戴着泳镜洗头。笑他们两个戴着泳镜拿吹风机吹头的样子,活像科幻片里的宇宙人。你说要拿手机拍下来,泉奈去抢——
你让他把手机还给你,他说你给他吹头发他再还。
你抱怨着还好泉奈的头发没有斑的多,然后拿吹风机的冷风冻他。
泉奈抢回来自己拿热风吹。
他在旁边笑。
最后头发干了,泳镜因为戴太久和热风吹太多搞得很难摘,硅胶材质的镜帽离开的瞬间发出‘啪’的一声。
雪板划开新雪的瞬间,世界忽然变得简单纯粹。
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雪花拍打在护目镜上绽开细碎的小花。斑暂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体力将要耗尽,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站在雪道尽头,突然意识到:泉奈的死亡只是开始,现在他必须面对你的。
如果说‘不必找我’是你的预告,停驻的银行流水则是死亡讣告。
那他需要知道真相——你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尸体在哪里。
斑早早的离开了雪场,他有点无心享受。
回到旅馆,天色已暗。找老板,前台招待说老板这个时候在酒吧聊天:“虽然现在没有以前热闹,但人也挺多的。”
蒸腾的暖气裹着酒香扑面而来。吧台边的客人们正聊得热烈,威士忌在杯底晃动出琥珀色光晕。
这时,老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他,赶忙走过来,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泉奈的哥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纷纷说着“节哀”,但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悲伤。
斑心想难道所有人都认识泉奈和你吗?
老板开口:“这都是熟客,每年基本都会在这里聚一聚、过冬,虽然也有没有见过两位的客人,也多少从别人的描述中对他们讲过的一些段子啊,笑话啊,有所耳闻,这两个人的事迹他们也知道。”
有人感叹道:“泉奈那对夫妇,真是特别有活力。每次来酒吧,都能把气氛带得火热。”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是啊,他们总提起你嘞。”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回忆着泉奈夫妇时,一个人突然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泉奈出事之后,她好像去了其他地方旅游,大家就没了她的消息。”
“直到晚冬的时候,又回来了。”这人接着说,“她基本不出门,整天都待在屋里。偶尔能看见她在窗边站着,望着外面的雪发呆。”
老板补充道:“我看她不出门,就说帮她代买东西,不收钱。可她不愿意让我白干,执意要给钱,我不收,她就找了跑腿,每次都提前把清单和钱给人家。”
斑正消化着这些信息时,有人突然压低声音说:“也不知道她现在身体恢复得咋样了?”
斑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那场本地人都知道的车祸。”坐在角落的老登山客突然开口,“她开着车直接冲进了冰河。”
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冰凉的玻璃表面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纹。
车祸这个词像一块棱角分明的冰,抵住他的舌头。
“有人员伤亡吗?”他听见自己机械的问道。
另一个人摇头了摇头,看来真的是很多人都知道。
“就她一个。”
“因为没有其他人员伤亡……警察也没说多关注,最后救护车来了,送她去医院了。”
斑的酒杯停在半空。
“她住院了?”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
“毕竟伤的还是有点重,住了两周吧。”
“护士说她的外伤恢复的很好,就是需要见见阳光,老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搞得空气都不流通。”
一个人点头,“我们感觉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后面带了炖汤和毛毯。她只说谢谢,再没提过泉奈……”
“不过后面她出院我们就没人见过她了。”
氛围突然安静下来。
斑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里带着困惑和一丝责备——仿佛他早该知道这一切。
吧台后的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也顿住,皱着眉头看向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猜疑的气息。
“跑腿的联系方式。”他听见自己生硬地转换话题,“谁有?”
众人面面相觑。
毛线帽男人挠着头:“我们直接驱车去店里买的,哪需要什么跑腿……”
“想起来在我旧手机上…得回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