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先生是去雪源村？那边风景是真好，就是路有点考验技术。刚下过雪，有些小路可能不太好走。我们这边有非常专业的道路救援服务，如果您需要……” 他试图推销附加服务。

“不用。”斑打断他，迅速签好字。

小林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把钥匙和一个文件袋（包含合同、保险单、车辆检查清单）递给斑，然后客套的说：“行，斑先生。祝您旅途愉快！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们客服中心。”

斑对比服务态度，心里想自己随便网上找的人都比带土订的要强。

接过钥匙和文件袋，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真皮座椅，带加热，如果他想屁股甚至可以像放在电饼铛上烤，手机导航，路线规划清晰出现。一切看起来十分完美。

挂挡出发时，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应该是这座城市的味道。

他没有多想，驾车离开。

开了两分钟——刹车。

这味道关了窗也如影随形。不是新车该有的皮革和塑料味，也不是清洁剂的芳香。而是一种……潮湿的、带着淡淡霉味和尘土气息的阴冷味道。很淡，混杂在车厢香氛系统刻意营造的清新气味之下。

泡水车，靠。

一股被愚弄的冷意掠过心头。

斑没有立刻发作。他冷静地拿起文件袋里的车辆检查清单。清单上内饰、地毯、电子设备等项后面都打着勾，标注着完好无损。

他要打电话给律师。

掏出手机的瞬间他又停住——首先他刚刚还说他不会主动联系任何一个过往认识的人。

其次他的律师会和带土讲。

他已经想象得到带土一本正经的表情但阴阳怪气的语气了。

思绪停驻一秒，他又一次打电话给一个多小时前拨通的那个号码。

信号只有可怜的一两格，通话断断续续。

“十分钟就到哩。”中介的声音混着风声和引擎声，听起来像是在车里。

果然，不到十分钟，一辆沾满泥浆和盐渍的旧款丰田吭哧吭哧地停在了站前小广场。一个穿着臃肿羽绒服、脸颊被冻得通红的矮胖男人跳下车，小跑着过来，嘴里哈出大团白气。

“斑先生？租车的斑先生？这么冷的天呀，辛苦辛苦哩！”

中介热情地伸出手，和最初电话里那个态度不咋地的好像判若两人，见斑没伸手，他又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我是中介吉利，车就在这儿了！按要求，四驱，雪地胎也换好了，放心！雪源村那边——没这玩意儿可不行哩！”

名为‘吉利’的中介拉开后座门，示意斑放行李。

斑没动，他目光扫过那辆不知道产于几几年的丰田，挣扎片刻后还是接受了。

他坐上主驾，把背包放到副驾。

中介正好绕车身半周到副驾这，拉开车门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被包占了。

“钥匙给我。”

“啊？”吉利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容，“您别急哩，我先送您过去！雪源村那地方偏得很，路不好找哩，尤其这刚下过雪，岔路多……”

“不用。”斑打断他，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我自己开。钥匙。”

吉利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他搓着手，试图说服这位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客人：“斑先生，真不是我不放心您开车。实在是那条路雪一盖，本地人都容易迷糊哩。还是我送您吧，保证安全送到！价钱好商量……”

他担心客人迷路出事，更担心自己的车。

斑没说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掏出手机，动作利落地解锁屏幕，指尖划动，点开了那个蓝色的、代表现代科技无所不能的图标——Google Maps。

他快速输入了雪源村三个字。地图加载了几秒，一个模糊的小点出现在代表山地的等高线深处，一条细细的、代表道路的线条连接这此处和目的地，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斑把屏幕转向吉利，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路线规划和预计到达时间。“有路。”他言简意赅，指尖敲了敲屏幕上的目的地标记。

吉利伸着脖子看了看那清晰又‘自信’的导航路线，又抬眼看了看斑那张没什么表情但显然主意已定的脸，张了张嘴，最终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斑还没收回手机，就感觉到一阵震动，他皱着眉接通电话。

是刚刚泡水车的那家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差评。

斑抬头问吉利，“这是哪？”

吉利报了个点，口音很重，斑听不懂，把手机甩给吉利，“他的车泡水了，我甩那了，你跟他讲。”他朝那辆车的位置撇了撇头。

吉利拿着手机用地方话和电话那段对讲如流。

斑一个字都听不懂。

对方挂断通话后，吉利笑着把手机还给斑。

“您这遇到奸商了呀。”他搓了搓手，“还是我比较真诚哩。”

“嗯。”斑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吉利还想多说两句，“本地人都知道——”

斑拉上车门，疾驰而去。

剩下的半句化成雾气最终消逝于无形。

本地人都知道，这个车是事故车，在去年这个时候被刚刚丧偶的女人驾驶冲下桥，打破只结了三厘米的冰面，车身坠入冰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