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考察结束后的一周,顾沉舟第一次以私人名义走进许棠的工作室。棠韵设计位于老城区一栋改建的工业厂房里,裸露的红砖墙上挂着几幅新锐艺术家的画作,空气中弥漫着颜料与淡墨的混合气息,与顾氏大厦冰冷的大理石截然不同。
许棠正在工作台前打磨一枚银质胸针,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她身上,给发丝镀上一层金边。她穿着简单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问:"陆特助说你要来,咖啡在饮水机旁,自己倒。"
顾沉舟环顾四周,工作室被分隔成设计区、材料区和陈列区,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得恰到好处。最显眼的是整面墙的书架,从珠宝设计典籍到哲学著作,甚至还有几本泛黄的木工手册。"你这里……" 他拿起一本皮面笔记本,里面贴满了各种材质的小样,"不像设计师的工作室,倒像个书房。"
"设计师首先得是生活的观察者。" 许棠放下打磨机,指尖沾着银色的粉末,"顾总今天不忙?"
"来看看 ' 棠颂 ' 的首批成品。" 顾沉舟走到陈列区,玻璃展柜里摆放着几件完成度极高的珠宝 —— 以枯山水为灵感的胸针、融入榫卯结构的手镯、模拟江南雨景的耳坠。每件作品都带着许棠独有的清冷美感,却又暗藏巧思。
"工艺比我预想的还要精细。" 顾沉舟拿起那只榫卯手镯,金属的冰凉触感下,是严丝合缝的传统工艺,"你外公的手艺,你学了多少?"
许棠擦拭着工作台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神已恢复平静:"皮毛而已。" 她指向窗外,"老城区有间他留下的木匠铺,偶尔会去坐坐。"
顾沉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青瓦白墙的老房子在高楼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从未想过,在这个追逐名利的城市里,许棠竟然还保留着这样一处与现实割裂的角落。"周末有空吗?" 他忽然开口,"想去看看。"
许棠握着抹布的手指收紧,随即又松开:"顾总对老木匠铺也感兴趣?"
"对你感兴趣。" 顾沉舟转身看她,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你的设计,你的过去,还有你为什么能在那个破旧木屋里,把湿面包烤得像米其林餐点。"
这句半真半假的调侃让许棠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柔和:"顾总要是不怕手被磨出茧子,可以来试试刨木。"
接下来的两周,顾沉舟开始频繁出现在许棠的生活里。他会以 "考察进度" 为由,出现在棠韵设计的深夜加班现场,却发现她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办公桌上永远只有设计稿和一杯凉透的茶。
"你好像从不参加社交活动。" 某次加班后,顾沉舟看着许棠收拾东西,忍不住问道。窗外是沪市繁华的夜景,而她的世界却只有这一方工作台。
"没时间。" 许棠将最后一份设计稿放进文件夹,"而且,比起觥筹交错,我更喜欢看展。"
"看展?" 顾沉舟挑眉,"上周那个先锋艺术展,你也去了?"
"嗯," 许棠拿起外套,"还遇到了秦朗学长。"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顾沉舟瞬间沉下来的脸色,"他说你也去了,不过很快就走了。"
顾沉舟想起那晚自己在嘈杂的展厅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那些光怪陆离的装置艺术弄得烦躁不堪。而许棠却能在一幅看似杂乱的抽象画前驻足半小时,眼神专注得像在解读密码。"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忍不住吐槽。
"看创作者如何用非传统的方式表达情绪。" 许棠锁好工作室的门,月光洒在她身上,"就像顾总看财报时,能从数字里看到趋势一样。"
两人并肩走在老厂房的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顾沉舟看着许棠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下颌线,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比任何一场顶级晚宴都要宁静。"你好像…… 不需要太多物质。" 他斟酌着词语,"你的衣服,你的包,都很普通。"
"够用就好。" 许棠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顾总觉得,设计师一定要穿金戴银吗?"
"不是。" 顾沉舟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只是觉得,以你的才华,完全可以……"
"可以什么?" 许棠打断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林薇儿那样,把珠宝戴成圣诞树?"
顾沉舟被她逗笑了,心中却有些异样。他见过太多女人用奢侈品武装自己,试图吸引他的注意,而许棠却反其道而行之,用最简单的方式,展现最真实的自我。
"下周末,"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掩饰,"一起去你外公的木匠铺?"
许棠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沉舟以为她会拒绝,她才轻轻点头:"好。"
周六的阳光格外明媚,顾沉舟的黑色宾利停在老城区狭窄的巷口,与周围的青砖黛瓦格格不入。许棠穿着棉布裙子,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手里拎着一个竹编的食盒。"前面就是了。" 她指着巷尾那间挂着 "陈记木匠铺" 木牌的老房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檀香和木屑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各种木工工具,角落里堆着几捆木料,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布满划痕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外公去世后,我每个月都会来打扫。" 许棠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点心和茶,"他说,工具是手艺人的第二生命,不能怠慢。"
顾沉舟拿起一把刻刀,刀刃上还留着使用的痕迹。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竟然还有人保留着如此传统的手艺。"你外公……" 他想起许棠之前说过的话,"教过你做木工?"
"嗯," 许棠走到木料堆前,抚摸着一块紫檀木,"这是他当年准备给我做嫁妆的料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说要做一套梳妆台,上面刻满缠枝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