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尽头,终于出现一抹金星雪浪的身影。那人步伐依旧从容优雅,只是行至山门,望见倚石而立的温蓁时,步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二嫂。”金光瑶唇边习惯性挂起那无懈可击的微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深藏的警惕,“今日……竟在此处候我?”
他语气温和,如同问候。
温蓁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直刺去:“敛芳尊为金夫人料理后事,想来已是殚精竭虑。只是观尊容……倒是不曾见太多悲戚之色。”
金光瑶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刹,瞬息间又恢复了那份恰到好处的泰然:“二嫂若有何指教,不妨直言。特意在此相候,总不至是叙旧吧?”
“省得我费心琢磨开场白了。”温蓁站直身体,步步逼近,字字清晰,如冰棱坠地,“欧阳笙的死,与你……可有干系?”
金光瑶眉峰微蹙,显出思索状:“欧阳笙?欧阳宗主那位早逝的幼弟?似乎……未曾谋面。”
温蓁的目光死死钉住他的眼睛,试图刺破那层温润的伪装:“那年我以秘法传向蓝涣的求援信,你!有没有截下?”
金光瑶眼底终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随即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二嫂如此执着,想来也是瞒不住了。”他坦然迎视,“不错,当年那道密令……是在我手上迟了半个时辰,才递到二哥手上。怎么?”他微微偏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与欧阳笙……有何关碍?”
“关碍?!”温蓁的声音陡然拔尖,胸腔剧烈起伏,那些被强行封存多年的滔天怒火如同找到了决堤的裂口,轰然炸开!“若非你这半个时辰的‘延误’……欧阳笙根本不会死!他……他本可以活下来的!”
金光瑶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错愕与无辜,语调反而平静下来:“执念太深了,二嫂。说到底,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无力回天,才使欧阳公子殒命吗?为何要将这滔天大罪……尽数推到我的头上?”
他的平静更像是往火上浇油。
温蓁只觉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尘封的画面汹涌而至——那片荒凉的坡地,少年苍白僵冷的脸上溅染着刺目的鲜红,那血,仿佛要流淌过十数年的时光,再次将她淹没……
“我如今……最后悔的……”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就是当初在不净世……没有不顾一切杀了你!”
金光瑶唇边的笑容骤然冰封,眼底再无半分温度,只余下赤裸裸的嘲弄:“是不想杀吗?”他向前逼近一步,气息迫人,“是你杀不了。若有半分机会,你岂会容我活到今日?早在金麟台时,我便看透了——你温灼华,心有余,力不足!”
山岚渐散,初升的日光毫无遮挡地刺穿薄雾,将他二人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温蓁猛然惊觉,自己此刻不正站在无形的悬崖之巅?而将她一步步推至此地的,正是这十数年来日夜啃噬、无法释怀的恨意。
“你以为……你所做的恶事,能永远掩盖在光鲜之下吗?”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翻涌的杀意,声音冷得似要结冰,“那些债……总会有人来索!”
金光瑶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笑容重新攀上嘴角,却再无一丝暖意:“那便……拭目以待了,二嫂。”
温蓁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你倒是比我想的更了解我几分。”
金光瑶眼底掠过一丝精光,话锋陡转,言语如毒蛇吐信:“说来,二嫂也该谢我才是。”
温蓁皱眉,不明所以。
他唇边的笑意染上令人恶寒的微妙:“若非当年我‘恰好’耽搁了那封密令,耽搁到二哥收信时已无力回天……你又怎会进入姑苏蓝氏?若非阴差阳错……你又如何能……与我的好二哥成就良缘?”
他微微一顿,视线带着几分恶意的审视,滑过温蓁瞬间僵白的脸:“我听闻,那位对你一往情深的欧阳公子……对你可是执着得很呐。”
每个字都如细针,精准地扎在旧日伤疤上。
温蓁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得意、一点愤怒——任何能证明他并非无懈可击的情绪裂痕。然而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洞悉世情却又彻底隔岸观火的平静,仿佛在评述他人之事。
寒意在无声中蔓延。
良久,温蓁将目光从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移开,投向远处沉寂的规训石,声音干涩地像是被风砂磨砺过:“回想起来……十八年前,大家连命都悬在刀尖上,想的不过是逃出生天,扳倒温家那庞然巨物……”她顿住,转头,目光如冰锥刺向金光瑶,“你倒好,竟还有这份‘心力’,对同盟背后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