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殡仪馆后门进入。简单沟通之后,一名守门的省局刑警陪他们前往礼拜堂。
穿过后走廊时,刺鼻的防腐剂和清洁剂气味扑鼻而来。西装革履的男女四处可见,有的在办公室里翻阅文件和电脑,有的在采访一名看起来是穿着实验服的殡仪员。
不久,他们穿过一对自动门,来到一条铺着大理石瓷砖的华丽走廊。前方传来丧礼音乐的声音,另一扇门将他们带入了一个教堂式的房间:有讲台、有排排长椅、有堆积如山的花卉,还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是一具放在白色缎布覆盖的基座上的青铜棺材。棺盖为供瞻仰而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已开启——但从这个角度还看不到里面的遗体。
在场所有人看起来都像省局刑警——包括坐在前排空旷长椅上的十来个人。一名犯罪现场摄影师正忙着从各个角度拍摄房间——尽管此刻似乎并没有犯罪发生。显然省局刑警不愿浪费时间。
罗强朝棺材示意:“魔鬼本人就在这里。”
护送他们的省局刑警告辞去恢复岗位,留下石北科和罗强站在门口,几乎成了场中唯一的外人。低沉的丧礼背景音乐不时被警用对讲机的杂音打断。
石北科环顾四周。房间平平无奇。挂毯上描绘着泛泛而谈的救赎景象——高空中射下的光束;彩绘玻璃窗也毫无特色。讲台尽头的壁龛里,立着一尊风格现代、为了避免冒犯神学而模糊处理的耶稣像,看上去像是用廉价的仿石树脂做的——这种材料可以一直撑到末日审判。耶稣像双手伸展,就像澳式橄榄球裁判在示意得分,长袍垂挂下来。
整个房间现代而毫无历史感或庄严气息。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音,这里更像是图书馆附楼,而不是教堂。整个空间冷冰冰的,毫无情感,唯一有些温度的只有那些花——全是白百合——它们的数量之多仿佛在回答一个未被提起的问题:“舞台上最多能堆多少白百合?”答案是:就这么多。
棺材左侧的画架上立着一张泡沫板制成的马俊照片,是他年轻而看似神志清醒时的模样。他看起来像个会计或保险经纪人。头发短而带灰褐色,正和气地微笑着,似乎对他日后将杀害十五人(其中大多是执法人员)毫无预感。
旁边的支架桌上放着一盏“永恒之火”——有人恶意地把它熄灭了,或者根本没点燃。显然,官方对马俊另有一盏“永恒之火”的安排。
房间里三三两两站着一些看起来是省局刑警的人。石北科几乎能肯定他们正试图找出某种理由宣布这场葬礼违法。当然,石北科本人倒是挺想把马俊的尸体丢进碎尸机的。
罗强轻拍他肩膀。“我想看看他。”
石北科点点头,两人开始穿过长椅向前走。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们。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脚步声,但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脚步声依旧显得格外响亮。罗强对那些严肃注视他们的人点头致意,那些人目光如炬地回视他们。
石北科带着罗强走上高台的台阶。他们缓缓登上去,马俊的遗体终于从棺盖的边缘上方露了出来。
石北科满怀仇恨而来。副局长龙森以及其他人都是被这个病态的疯子害死的。但当他第一次看到马俊的尸体时,却完全没有感觉。
马俊已经瘦得像一具骷髅。他被癌症彻底摧毁的模样令人震惊。左侧头部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清晰表明曾经开颅手术试图切除肿瘤。那道疤一直延伸到左眼眶,而一个黑色眼罩显示那只眼睛已被摘除。没人试图让他看起来“体面”。面颊凹陷、苍白,脖子在硬挺白衬衫衣领和维多利亚式的外套与领带中几乎消失。双手紧握一枚金色十字架压在胸口。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马俊那只还睁着的眼睛——乳白色,直直盯着天花板。那是一扇通往疯狂与恐惧的窗户。
石北科对此毫无准备。他心中生出一丝怜悯。马俊已经历了地狱的折磨。石北科本来希望他在地狱中燃烧——却从未想过他早已身处地狱。
罗强沙哑地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