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体格虚冷,实有原因。
那时,他不受宠。冬日木炭不足,只能苦熬。
年轻天子捂额,痛苦地闭上了眼,心脏似有千万只虫蚁密密地噬咬。
连累他的玹儿......
“陛下,小皇子郁积已久,需要散出淤血。”
万木春话音一落,姜映真便掏出了冷厉的银针。
年轻天子剑眉半敛,犀利的狭眸眯了眯,居高临下审视两人,“你有几分把握?”
姜映真心中莫名一慌。若不是她信任万木春的医术,只怕当场会吓破了胆。
这位九五至尊的天子,盛气凌人,一言一行,都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只是随意一问,话中的威胁意味却极其明显。
若是治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不足四成。”
一行太医冷笑,区区四成,也好意思自称良医?
李竹山倒是没笑,一缕灰白干枯的鬓发,垂在秀致光滑的太医袍上。
这位五十多岁的太医,清瘦面上皱纹交横,他长眸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半响,年轻天子握紧了庄婕妤柔嫩的手,“好。”
小太监拿来一个盂盆,眨眼功夫,盂中积了泛黑的淤血。
庄婕妤哪能忍受。
她几次想要打断,却被朱楚淮攥紧了手。“爱妃,大夫正为玹儿治病,莫要心急。”
然而,四成的概率,到底是场豪赌。
宫殿内,小皇子啼哭之声更烈。
万木春又捏了一枚银针,思忖应该放在哪一个合适的地方。
最终,清癯大夫手持银针,瞄向了小皇子的颅顶。
“庸医,住手!你做什么?”庄婕妤大惊失色,美人娇声怒叱,“小皇子千金之躯,龙血凤髓,岂容你这贱民随意戏弄?”
朱楚淮蹙了蹙眉,声音冷寒凛冽,不似方才那般客气,“大夫,朕真心相待,你为何折磨玹儿?”
“陛下,娘娘,草民衷心耿耿,绝无戏弄之意。”万木春跪在地上,姜映真也忙跪下。
金丝被中小皇子的面色如白雪,庄婕妤泪流满面。
柔美的妃子看了一眼盛血的盂盆,指尖直颤,“你这个庸医,我的玹儿......”
如意殿,响彻了女人的长泣。
“陛下,您快将这个庸医杀了!”
朱楚淮漆黑的瞳仁深邃,隐含一股威严的逼视。
年轻男人目光冷厉,扫了一眼小药童,随即又落在万木春身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映真声音细弱,试图安抚疯癫的美妇,“娘娘,四成几率,本就铤而走险。只是放了血......”不碍事的。
庄婕妤柳眉倒竖,爱子受苦,令她积了一肚怨气。
“只是放了血?”她怒视俊秀白皙的药童,笑容有三分扭曲。
“怎么?放血还不够?难道,你们想要夺去玹儿的性命吗?”
姜映真立即闭嘴。
一行太医不动神色,眸底却掠过一片冷嘲。
原先,他们还战战兢兢,以为皇帝真的从宫外请来了大罗神仙。
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揭榜的人,不但医术粗劣,脑袋也是蠢笨不堪。只看到赏金百两,便匆匆入了宫。
可是,皇家的钱,哪有那么好赚?
上赶着送死。
幼子危在旦夕,庄婕妤心慌意乱,美妇将全部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了孱弱的药童身上。
她美目冷艳, “你这小药童,油嘴滑舌,莫不是想被人拔了舌头?”
年轻天子没有阻止。
在天子看来,杀了一位无足轻重的小药童,正好可以恐吓万木春。
如若治不好玹儿,他的下场,与小药童一样惨烈。
几名高大魁梧的侍卫,入鬼魅一般,从殿外闪了进来,遮挡门口的光。
顷刻间,屋内暗了几分。
“陛下!”万木春面色煞白,声音颤抖,“草民绝无戏弄之意,圣上何不再等片刻?”
侍卫如拎小鸡似的,毫不费力地拽住了姜映真的胳膊。
魁梧侍卫神态冷峻,心中却不禁嘀咕:这人好歹是个男儿,怎么生得如此孱弱?
不过,人不可貌相。
此人虽瘦小,胆识却比八尺莽汉都大,竟将龌龊主意打到了天子身上。
骗财与惜命,孰轻孰重?恐怕,这人下辈子才会想明白。
姜映真一只脚才踏出如意殿的朱门,巧的是,这一刻小皇子不再啼哭。
“玹儿......”庄婕妤忙走至楠木榻前,探手轻轻抚了抚小皇子的额头。
金丝被中,那张皱如核桃的小脸,也逐渐舒展。
“唉......大夫,”妃子红唇轻启,当即大喜,“玹儿......似乎好受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