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新皇适才下朝,他匆匆换上了一套月白轻服,便赶往了如意殿。
如意殿内,紫金熏炉云烟袅袅,一众太医跪地。
太医齐齐哀嚎,“皇上,臣体恤天子焦切,怜爱幼子,可......小皇子身中顽疾,臣等也束手无策。”
年轻男人长身玉立,高挑俊朗,广袖宽敞,袖角用银线勾勒一只衔珠的蛟龙,尽显皇家贵气。
虽才即位不久,男人清俊的眉梢已被权利浸染,少了几分冷宫皇子的卑怯,多了三分独属九五之尊的傲睨之态。
天子唇角轻勾,一双瞳仁深邃锐利,盛有极烈的怒意。
“一个五岁小儿风寒,你们都治不好?自诩才高八斗,妙手回春?朕要你们这群太医又有何用?”
一行太医脑袋埋得更低,面颊几乎贴近地面,声音颤颤含泪,“臣等无能,还望天子息怒,保重龙体。”
天子时年二十六,自成婚之后,仅有一名五岁的子嗣。
夏秋之交,由热入凉,皇城气候变化莫测,小皇子不慎染了风寒,气息奄奄。
幼子病危,天子身形憔悴,食不甘味,眼底浮了一层淡青。
小皇子病情愈重,近几日,天子一直待在如意殿。
大姚皇姓朱,当朝天子名叫朱楚淮。
母系低落,无人可依,天子朱楚淮从出生起,自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于是乎,天子藏锋敛芒,闷声做了二十五年的冷宫皇子。
平时,他言语谨慎唯诺,衣食用度极尽俭约,不与他人沉浸声色,作风廉洁清正,唯恐被旁人抓到一丝把柄。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受尽讥嘲的冷宫皇子,有朝一日,竟摇身一变成了呼风唤雨的帝王?
幸哉!
拨云见日的心酸,二十五年的波折,初为人父的喜悦......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他虽对庄婕妤情意平淡,却格外看重这个生于清寒之时的子息。
“陛下......宫外揭榜的大......大夫来了。”传旨的太监一只脚还没迈进如意殿,便被冷肃之气惊骇得舌头打了结。
朱楚淮的风目微眯,仿佛淬了冰,“还不快将人带进来?怎么,需要朕亲自迎接不成?”
太监缩了缩肩,承受天子的狂怒,“喳。”
庄婕妤与天子相识于微末,两人相差两岁。七年携手并进,共同度过了冷宫的艰辛岁月。
美人愁眉不展,眸中蓄满了哀伤。
她只是睫羽颤了颤,顷刻间,玉白脸颊上又滑落了两行晶亮的珠泪。
庄婕妤泣不成声,“陛下,我们的皇儿......”
妃嫔这般凄楚模样,自是让天子心如刀绞。
朱楚淮将美人揽入怀中,高挑的身躯,成了柔弱妃子的唯一依靠。
年轻男人的冰冷脸色缓了几分,柔声劝慰,“爱妃,良医已来,不必太过担心。无论如何,朕也会治好玹儿。”
朱楚淮薄唇紧抿,深色的瞳眸尽是刚毅。
这话从天子口中说出,便是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
庄婕妤拭了泪,“妾身先替玹儿谢过陛下。”
一行太医伏地,听了朱楚淮与庄婕妤的话,不由得彼此对视了一眼。
陛下真的从宫外找了大夫?
看来,二殿下说的不错。
这个生于冷宫的小皇子,对于陛下来说,意义非同凡响。
二品太医李竹山不屑一顾,心中冷笑,宫外的野大夫,也敢贸然揭榜?
他倒要看看,令一行太医束手无策的顽疾,能被一个无名郎中治愈?
笑话!
万木春与姜映真进了殿内,旁边一行太医跪地,气氛如覆冰霜。
两人一怔,随即向年轻男人行礼。“草民万木春见过天子。”
“先生快快请起,”朱楚淮的俊颜焦灼,将他挽起,“小皇子气息微弱,还是劳烦大夫先看一看。”
“是,陛下。”万木春与药童姜映真起了身。
行医数十年的万木春,第一次入宫治病,冷穆宫殿之中,众人噤若寒蝉。
清癯大夫虽面色平淡,心底却生出了几分慌促。
相比黎民百姓,小皇子血统金贵,若有差池,便会被株连九族。
屋内熏炉暖热,令人心生焦躁。
五岁的小孩子身材瘦小,脸皮无一丝血色,闭目躺在金丝被中。
若不是小皇子偶尔的哭啼之声,人们怕是会认为,五岁稚童早已没了气息。
可怜。
万木春默默把脉,半炷香过去,大夫眉心紧缩,神色紧绷。
殿内一片沉寂,甚至能清晰听见旁人清浅的呼吸声。
朱楚淮揽着庄婕妤,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万木春。
年轻天子忙问,“大夫,怎么了?”
这位年轻气盛的天子,也有害怕之心。
他害怕这位宫外揭榜的大夫,也向跪地的太医一般,憾然告诉他,“陛下,草民无能为力。”
朱楚淮不想听到这句话。
万木春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捏紧小皇子的被角,“陛下,小皇子体格虚冷,盛夏炽热,一冷一热,郁积在体内,自是不好受。”
朱楚淮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