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的正厅,木桌上的瓷瓶插.有一枝青松。
一位妇人被知县大人奉为座上宾。
她眸光犀利,穿着宽袖长襦,衣服的颜色也偏暗。别看她身体臃肿,处事却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躲在角落的姜映真,目光冰凉如水。田好蝶与侍女窃窃私语,田家来了好多人,被她听了个清楚。
她半信半疑,谁知见到了一位再熟悉不过的故人。
这位臃肿老妪,名叫云嬷嬷,是方夫人的人。
当年,为郦姨娘接生的稳婆,早已与世长辞。云嬷嬷能从千里外的京中赶到清河村,应当是郦姨娘仔细嘱咐的。
知县大人敛了敛袖袍,“田秀才,你这附近可藏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山道泥泞,纵使他坐着轿子,衣衫还是溅了泥点。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田秀才惊得张大了嘴巴,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几位大人是来找人的?”
“什么人?”周围多是山村,哪能藏得了金贵人物?
云嬷嬷表明来意,“老身是来找七小姐的。”
提起这个劳什子七小姐,云嬷嬷心中甚为窝火。
郦姨娘那个狐媚子,凭借花言巧语,趁方夫人卧病在床的机会,向侯爷撒泼卖嗲,只为找回流落在外的野种。
姜映真却记得,前世的方府派云嬷嬷接她,约是仲秋后,如今怎得提前了半年?
眼见端茶捧果的小厮距自己越来越近,姜映真果断地离开。
“知县大人,您远道而来,小的有失远迎。”田秀才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知县大人怎的带了这么多人?
“可是,前不久,村中人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小的派人好生搜查了一番,村中似是遭遇强盗,但也找不到强盗留下的一刀一剑。小的猜测村中有了瘟疫。”
知县的脸“唰”地一下沉了下来,人都死了他怎么向京中大人交代?
他暗地瞥了老妪一眼,却见云嬷嬷稳如泰山。
田秀才跪在地上,自顾自道,“小的害怕生出大祸,一把火将它烧了。”
“全死了?”云嬷嬷发问,老妪挑眉,她的表情淡淡,仿佛在听什么无关痛痒的琐事。
“是......是的。”田秀才吓破了胆,忙跪在地上叩头。
“大胆!”知县忍无可忍,“田秀才,一村子的人在你眼皮底下消失,你说,这件事你脱得了干系吗?”
田家上下全都守在正厅,侍奉新来的知县,自然无人留意这个小女孩。
姜映真身形敏捷,径直翻墙到了东院。
水归宁坐在黑暗的屋中,一个人孤零零地落泪。
她的家人全没有了,今后,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姜映真一进屋,直直奔向了她。
“阿宁,这件事对你对我,皆是意义非凡。”小女孩一双眼睛生得极好,跟葡萄珠似的。
“等会儿,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
水归宁只觉得,她的眼睛很是明亮。
“哦——小的——小的才想起来,还有三个活口,但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上云嬷嬷冷硬的眼神,恍惚之间,他才想起自己曾收留过姜映真等人。
云嬷嬷抿唇,“你的意思是,还有活着的人?“
“是的。小的见他们痛失双亲,无家可归着实凄惨,才收留了他们。”田秀才老泪纵横。
“现下人呢?”知县大人又问。
田秀才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大人,小的......已经派人去请了。”
正厅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两个小女孩身上。
一个小女孩灰衣烂布,蓬头垢面,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她也不羞怯,只是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人。
另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柳眉粉面,眼眸清亮,她生得秀致动人。
尤其,旁边小女孩的映衬之下,她漂亮得不像是山村中该有的人物。
大老远地,云嬷嬷便认出了她。
这个小丫头,一颦一笑与那只狐媚子有六分像。
云嬷嬷眸底划过一丝厌嫌。清河村得了瘟疫,这个小丫头为何也不一并咽气?
果然是个命硬的煞星。
“另一个孩子呢?”知县见厅中央只有两个女孩,忍不住蹙眉问道。
“对呀,没听到大人问话吗?他人呢?”田秀才生怕怠慢,急得踢了小厮一脚。
小厮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回大人,另一个是个男孩。他生性顽皮,奴才找了半响,压根没见到人影。”
“见了知县大人,为何不跪?”田秀才板着脸,向两名小女孩吆喝。
谁知他这么一说,两个小女孩纹丝不动。
田秀才没有办法,只得让人动手。
“我才不要跪,田秀才,我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我的阿婶阿伯了,他们人呢?”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先哭出了声。
“你们是谁?能找回我的家人吗?”她边哭边跑,靠向了喝茶的知县大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秀才头痛欲裂,只得吩咐仆役,“这个小疯子,又在胡言乱语,快按住她,免得惊扰知县大人。”
“别抓我,别抓我!”小女孩哭声尖厉,震得云嬷嬷捂住心口,身旁的丫鬟赶紧替她疏气。
云嬷嬷年岁已高,受不得刺激。
“别抓真真,快放开她!”见同伴有难,漂亮的不染尘埃的小女孩,也被吓得哭泣,“真真,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水归宁面色惨白如纸,一副心肝宝贝被抢走的无措模样,“你们快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