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道书,那里头还有许多古董宝贝,名家字画呢。这次玉璋小王爷要在园子里办盛会,却把这么个劳心费力的事交给咱们,父亲跟大伯一生痴爱古董字画,就为了能进去一睹为快,极爽快就答应了。”华东渝没注意到阮安,走到靠墙的锦榻前,很随意的歪在上面。“照我说,这小王爷目的不纯,让我们家来办这事,这不等于摆明了告诉江南诸世家,我们家还是他们家的奴才,生生要踩我们一头!”
东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大哥怎么说?”
提到华东霆,华东渝嘴角边泄露出一丝丝复杂意味。“我到现在,也没见着大哥一面。听说他前天夜里,连夜从南京赶回来,回来的也真是巧,一回来就赶上小王爷这事,大伯交给大哥负责此事,估计现在正在外头忙。”
闻此,阮安就想到前天夜里老邮差被杀的事情,她看了看搁在手旁的木匣子,心想着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将东西交给华家老爷。无论是这华家,还是京里来的那位王爷,此生与自己都不会有太多交集。
女孩多了就叽叽喳喳,像枝头上一群欢快的鸟雀,从小王爷来杭州的目的,聊到关于选王妃,又聊到各自对未来的设想与期待。
“我就希望自己能做一个美丽,时尚的女士。”雨薇满怀憧憬,“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才不稀罕,那位皇叔大约也上了岁数,说不定还是个秃头大爷!”
华东渝嗤地一声,却不作言。
姑娘们又是一阵笑闹,此时天光好,一阵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她们就如同枝头上初绽的花朵。
许多年后,阮安回忆起这一幕,只觉当时那样好,她们就像大观园里的那群姐妹,无忧无虑。然而,世事无常,又是在这样一个多变多舛的时代,这些女孩最终也如同枝上的花朵,一一凋残,诸芳流散。
阮安画的衣裳,受到大家一致喜爱,竟是连中午饭都顾不上吃。二夫人命人送了茶水点心,女孩们边吃边围着阮安看她画图样,就这么一下午光景很快过去,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又意犹未尽,纷纷跟她约定,日后还要请她来再画。
直到日暮西沉,华灯初上,二夫人见她着实辛苦,留她在华府用晚饭,顺便给华家老爷,老太君请安,他们听说了她,都想见见。
阮安舒口气,揉着酸痛的手腕子,可算能交差。她摸向木匣子的夹层,人却骤然僵住,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打开夹层,里面原本藏着的东西,不翼而飞!
东西没了!什么时候没的?
阮安整个人犹如被点了穴道般,脑中快速将这一天复盘。木匣子她不敢离身,即便画画时也搁在旁边,只是中途她画的忘我,一时将那些全忘了,想着这里都是华府小姐,也没人会动她的匣子,何况她还刻意藏在夹层里。
可东西,到底是怎么丢的呢?
是谁拿走了?
“阮安,阮安?阮安小姐!”二夫人连声唤,见她脸色忽然变得难看,关切问,“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阮安回过神,惊疑不定的眼眸,从屋里一个个人身上看过去。东倪从午后就开始绣花,东豫找了书本坐在桌边看;东群和雨薇一直在聊天,东绮内向腼腆,见着生人羞涩赧颜,东梦还只是个孩子。
到底会是谁呢?这一天,华东霆跟叶兰臣都再没露面,华东渝倒是待了一会儿,也围过来看她画图样,剩下的,就是这里进进出出端茶倒水的下人了。
大家都奇怪的望着她,阮安闭上眼,怕被瞧出端倪,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身体忽然不适。二夫人便体贴的让她不必去前头请安了,还叫了人带上给她的报酬谢礼,又给她包了各样精致点心,用个大食盒装着,送她回去。
“我送她回去。”
华东霆不知道何时站在楼梯口处,阮安方才失神,竟没听到动静。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或许因为出去办事,换了一身毛呢西装。
华家曾是江宁织造,后来从事洋务,与外国人做起买卖,他们家一贯是中西合璧。
二夫人诧异的看了华东霆一眼,雨薇见状,吃味的撅起嘴,叶兰臣踩着点一样从华东霆后面冒出来,揽着雨薇半哄半警告,带着她去前头给华家长辈请安。
阮安恍恍惚惚跟着华东霆从原路返回,一路上遇到的华府下人,见到他,皆恭敬的俯身,唤上一声“大阿官好”。
华东霆走在阮安前面,他个子高,步幅也大,阮安从后头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寻思,他故意把自己叫到华府里来画图样,莫非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如果他与老邮差认识,东西本该交到他的手上,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如果是他,华东霆是怎么晓得老邮差把东西托付给了自己的?
不敢深想,后背一阵冷意。
就在此时,前头的华东霆突然停了下来。
“我看了你给她们画的衣裳图样,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有没有想过把这个当做未来的前途?虽然目前杭州还没有专门的美术专科学校,但上海有。如果你想……”
“什么意思?”
阮安静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
华东霆看她一眼,接着说:“上海图画美术专科学校,以发展东方固有艺术,研究西方艺术的蕴奥为宗旨。绘画、雕塑、设计、美学理论,甚至更新潮的艺术形式,比如电影。如果你感兴趣,我刚好认识校长,可以引荐你过去。”
天光暗了,园子里花木多,阮安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也就无从窥探他的意图。华东霆真的会关心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前途?为什么?
“你考虑一下。”他举步复走,再不多言。
就这样,出了华府后门,拎东西的下人等在门外,华东霆将食盒接过来,挥手让他离开。
“我可以自己回去,我认得路。”
阮安心头烦乱,想自己待着,但华东霆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当做没听见,就那么走在前头,并不理会。
阮安不禁更是气闷,好在走到桥上时,就看到丁叔飞快从家那边往这边跑。
“小小姐,你可算出来了!”
阮安一惊,加快脚步,从华东霆后面抄过去。“怎么了,可是我姆妈又犯病了?不是已经给她买了洋药……”
丁叔不由分说,拉住阮安的手就快步往回走:“不是,不是小姐,是王爷!咱们家里来了位王爷,已经等你半天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王爷。”阮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华东霆,她自然清楚那王爷是谁。
华东霆眉峰一挑,跟着他们一道,没有要回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