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就是声名远扬的镇国大将军扶怀缓?
三年前一战成名,成为世人敬仰的英雄。
传说他当时年仅十五,带领十八人夜袭敌军营帐,于数千人中取敌军首级。凯旋归营时,只有一人重伤,六人轻伤,并无牺牲。
后来凭借战功步步高升,加上身份显赫,未亡城内还有专为为他修筑的庙宇。
身后被扎成了刺猬,身前仍旧虎视眈眈。扶怀缓掌中蓄力,猛地抽出长剑,转身向敌,手起剑横,弹指间,数十人被一剑封喉,纷纷缓慢倒了下去。
其他漠鹰士兵还在震惊于眼前之人近妖的战斗能力,不明白他怎么不会被打倒的时候,就被下一道疾速划过的剑锋割断了喉咙,放大的瞳孔中还没有来得及映照出那人的影子,便已经接连倒地,只剩残余的呼吸了。
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小,却与成倍的敌军决战到最终,用生命换得鱼死网破,不让敌军得以前进一寸。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战场上便再无人站立,扶怀缓也无奈力竭,手拄长剑跪坐在尸体堆上。
即使他逐渐失去了清明意识,却也没有完全倒下。
就在万物归于寂静之前,扶怀缓朦朦胧胧听到了师父空灵的声音,“所谓‘死得其所’,便是指……”
他看到皇兄向他伸出手,看到母妃给他送来一件披风,看到父皇背对着他的失望,看到师姐对他怨恨的眼神……只一闭眼,他们却又全都不见了……
乍一眼看过去,乌泱泱一片混乱中,只有扶怀缓处于最高峰,背对着金乌国方向,身影孤寂,无边萧瑟。
短时间内见到了如此震慑人心的场面,捕蛇人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他想要逃离眼前的这个人间炼狱,但是他却移不开脚步,巨大的恐惧吞噬着他,夺走了他的呼吸,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随即,仿佛是被抽走了魂儿一般,捕蛇人眼前一黑,双腿无力,轰然晕倒在了地上。
狂风骤起,雄鹰盘旋,乌鸦与秃鹫都早已准备好饱餐一顿了,在夕阳陡然沉入地底之后,漫天红霞也慢慢失去了颜色,宛如这战场上的数万将士的生命一般,归于天地。
夜晚幽静,捕蛇人背后竹筐的盖子松动了一些,他花费了四五个时辰才捕到的值钱玩意儿,全部都爬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往山中游去。它们全都绕过血流成河的战场,没有一个不长眼的愿意靠近那片冰冷血泊。
未亡城位于金乌国境内,地处金乌与漠鹰的交界,两国常年摩擦不断,但是向来都没有什么大的交锋。然而漠鹰悄悄增强了国力,养精蓄锐,如今趁着自家兵强马壮之时,集结八万将士,直逼未亡城下。
金乌驻军数量不敌,加急军情也传了不少,但是偏偏不见援军,也不见粮草支援,将军率领七千驻军殊死反抗,纵使大家耗得油尽灯枯,也没有能够阻挡漠鹰的进攻。
如今双方死伤无数,金乌仍没有援军的消息。待到第二天一早,漠鹰国援军一到,未亡城便会犹如纸糊的灯笼一般,一戳就破。
午夜时分,月华流转,两军交战之后的战场阴气至极,数百里范围内寒气刺骨,生人莫近。
月光盈盈,有一根藤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攀爬,从扶怀缓脚下的尸体堆中缓慢探出嫩芽来,摸索着向上生长。
那藤条一边吸收着清冷的月光,从上方凝聚着月华,顶芽发出淡淡的蓝色,一边汲取着方圆数里的鲜血,纹路中散发出微微的红光。
就近端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藤条的枝蔓上长着无数绒毛,轻微颤动。玄妙的是,藤蔓在贴近可攀附的东西的时候,那些绒毛便会微微伸长,紧紧地抓住任何可以嵌入的缝隙。
不消一会儿功夫,散发着红蓝微光的藤蔓便牢牢地缠绕住了扶怀缓,继而持续生长,以堆积的尸体为依托,硬生生地将他提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令人费解的是,那藤蔓仿佛有灵性一般,几根生发出的侧边触须幽幽然挽上扶怀缓身后的长矛——猛地用力,将长矛尽数拔了出来,旋即便数枝齐发,去堵他身上那因为长矛被猝然拔出而喷涌的血柱。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彻夜空,为这修罗地狱蒙上了又一层恐怖面纱,令人不寒而栗。
月华灼灼,夜风骤起,飘荡着数万亡魂的战场,再次站起了一具心脏强烈跳动的清瘦身躯。
所谓,胜败无常事,朝生暮已死。可否归故里?零落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