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陵城。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道路两旁繁茂的梧桐树上,巴掌大的叶子被洗的深绿,毛绒绒的叶面却不见光亮,像是把湿气都吸入了叶片,隐秘又暧昧。
祁星涟把伞面往后倾斜了些,抬头从繁盛的树冠中窥见一线暗淡的天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心情雀跃又躁动。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人“婉婉”,她用力握住了手机,滑动接听,
“星星你到哪儿了?!”
电话里的声音十分激动,传来的声音还有些嘈杂,像是人很多的样子。
祁星涟看着前方南华大学的大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波动,“就要到南大门口了。”
“好好好,你快点,我在综合楼前面等你哦!”说完她又激动地补充了一句,“快来快来,这可是我们天文系系草的第一堂课啊啊啊!”
得她催促,祁星涟的心情也被感染,方才刻意维持的自矜难以存续,她神色认真郑重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开始在雨中奔跑。
细密的雨迎面打在身上,到综合楼前时,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已经泛起潮意。
姚婉大老远看见就兴奋地朝她挥手,“星星这里!”
祁星涟刚走到近前就被一身迷彩服的姚婉挽住了胳膊,她笑嘻嘻凑近道,“我突然觉得没那么急了,什么系草老师再好看还能比我们星星好看么?”
身边的学生络绎不绝,都是颇为激动且神色匆匆,尽管没人注意到,但祁星涟的脸还是微微发热了一下。
她将伞面下压,低声对姚婉说,“别胡说了,快进去吧。”
姚婉便一边挽着她一边碎碎念,“还好今天下午下雨了,教官让我们等雨停了再军训,不然这会儿我还在操场立着呢!”
随后又忽然想到什么,揪着身上的衣服苦着脸道,“你说我这一身迷彩服在大二的学生里会不会很显眼啊……”
没等祁星涟安慰她,两人就走到了教室门口。只一眼,两人就发现多虑了。
大教室里乍眼望去挤满了人,其中也不乏一身迷彩服的“小绿人”,想必都是军训暂停后来一睹天文系新任系草老师风采的大一新生。
祁星涟收了伞放在门口,跟着姚婉一同从后门进。
没有雨伞的遮挡,她在一众“小绿人”中便格外扎眼——不只是因为那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色连衣裙,更是因为清艳出尘的面容。
拥挤躁动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些许,姚婉拉着她拨开重重人群往前凑了凑,又坏笑着跟她咬耳朵,
“我看见一个军训时见过的呆瓜正盯着你看呢!”
祁星涟却没在意她口中的“呆瓜”,目光穿透人群寻找着什么,直到终于看到讲台边的那个颀长身影。
不过无需她回应,姚婉已经自顾自转移了视线,安静几息之后抓紧了她的手臂低呼道,“哇塞真的好!好!看!”
时琰站在讲台边,手边摊开着一本书。他一身素净的白衬衫黑西裤,挺拔修长。五官精致却不过分硬朗,配上白皙的面容,更让人想用“漂亮”而非“帅”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了,祁星涟的目光在他身上贪婪地流连,最后又回到他黑色的短发上,利落又潇洒,和她记忆里的时琰有些不同,这让她新奇地多看了一会儿。
急促的心跳平复过后,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才进入她的耳朵,大多数是一些旁听的女孩子的夸赞,羡慕天文系有这么年轻帅气的老师,也有少部分质疑,“这么年轻的老师,教学水平真的可以吗?”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希望不要是个花架子,南大可不是能随便混资历的野-鸡大学。”
祁星涟反感地蹙了蹙眉。
她的目光循声定位到说话之人,一个清秀的男生,个子比她高一些。对方话音刚落,祁星涟就轻声开口,
“这位同学,以貌取人似乎不是个好习惯。而且,”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迷彩服上,“既然考入了南大,就请不要质疑学校的用人水平和师资队伍。”
她的声音并不重,在嘈杂的教室后排宛如投石入海。
那男生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头,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祁星涟的瞳色较常人要浅一些,平时看上去显得脆弱干净,而那个男生此时却觉得目光仿佛触及一颗尖锐的小冰刺。
“跟你们这群花痴女生说不清楚。”他抿了抿唇,颇为不忿地离开了教室。
他走了之后,祁星涟又默默隐入人群嘈杂中,只有姚婉笑嘻嘻地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揶揄,“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星星怎么这么有脾气了!”
祁星涟好笑地挠了挠她的掌心。
这时上课铃响起,方才安静站在讲台边的时琰却将书合了起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时琰”两个字。
“同学们好,这是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将带领大家一起学习《普通天文学》这门课程。”
尽管语气是严肃呆板的,但他击石碎玉般清朗的声音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让人不知不觉地就沉下心去,认真倾听他说的内容。
他说完这句话后,略微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等大家的反应,又像是习惯性地,给自己和他人留下宛如书写旁白一样的喘息空余。
“不知道大家对于天文学有怎样的了解或印象?”
台下安静了几秒,祁星涟有些紧张地盯着时琰。他的左臂贴在身侧,黑色的机械腕表看上去有些冷冽,让人只觉得他仪态端肃又难以接近。
但祁星涟知道,他在紧张。
时琰有点轻微近视,虽然日常并不影响,但他在认真处理工作或者静心看书时,总会戴上眼镜。此时——祁星涟望着那高挺单薄的鼻梁上空无一物,大概是看不太清能让他更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