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鸢不会和他说的。
江景鸢,或许是不信任,又或许是有着莫名其妙的固执只想靠自己努力,她身上有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哪怕能和她交谈一番,也从来不会有人觉得自己真的和她有多亲近,贴得再近,也始终隔着一层冰。
其实在江景渐的视野里。
江景鸢就像一只勤勤恳恳的小鸟,天天折腾得自己灰头土脸,最后气势汹汹地只拿回来一截树枝……
说实话,有点傻,傻得令人心生无奈和酸涩。
他和她,像又不像。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执着于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明明她身边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东西啊,若是他,他会用尽这一切达成目的。
江景鸢冷,又用一层淡淡温柔包裹冷的尖刺和锋芒生怕伤到别人,温柔和冷意在相互渗透,直到她十五岁,冷意占了上风。
可现在……
江景渐眼眸轻阖,无声轻吐一口气。
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身上的那股柔和又如冰山浮出水面,而这温柔、柔和之中,又奇怪地缭绕着淡淡的低落。
这孩子……江景渐只能暗叹。
他从前也明里暗里说过了,江景鸢留在京城、留在他身边,最少没有不长眼的东西凑上来,可到了外边儿……哈,谁知道遇到的是人是鬼。
墨笔落在纸页上,江景渐心不在焉地继续圈圈点点。
可江景鸢不和他说,他也无法开解。
其实人都是极善又极恶的,人用着自认为最阴暗的思维揣摩人,人的恶意却是无尽,结果反倒显得自己天真。
只能……
习惯就好,习惯了就不会难过了。
小榻上,江景鸢将剩下的糕点和筷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默默窝进了软榻深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摊开双手,思绪早已飞远。
“难道一开始不知道吗……?
“明明就是知道的,为什么又要在后来露出那样一副后知后觉心疼、后悔的模样?”
江景鸢心中喃喃自语。
她的脑海中浮现无数画面,是那一次夜谈。
从前的江云疏曾无数次想要开口问一问,问一问家主:“为什么要当人?究竟是当人会开心,还是……当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好掌控?”
可每次话到嘴边,江云疏都硬生生按耐下了没有问。
没有用。
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让她从今往后再不用遭受痛苦吗?还是可以磨灭她从前经历的那一切?
什么用都没有,问了也是浪费力气。
江景鸢面向墙,背对着江景渐,在小榻上缓缓侧躺而下。
轻飘飘的一句怨言或是问话,说出口才是显得她愈发天真可笑。
江云疏离不了江家……
可,江云疏也咽不下这口气——或者说,她不想自己到死都要郁郁寡欢。
她在江家祖地走啊走,走了一圈又一圈,江云疏其实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报复江家。
她犹豫不决,但她那时候还是先把东西放进江家祖地的各个地方了——
她现在纠结,是现在的她的想法。
可要是她现在不留点东西,等到后来,想给江家送份大礼的时候就又没有了机会。
但是她现在留下了东西,用不用,还是看未来的她的心思,可进可退。
后来……
“小疏,别害怕。”
她本还以为、本还以为……以为她要做错事了。
江景鸢抿嘴,嘴角弯了弯,漆黑的眼眸中却是一闪寒芒。
“小疏,一定要回来啊……”
回忆中的那轻柔嗓音阴魂不散。
回来?回江家吗?
江景鸢的眼眸暗沉了下去。
他们说的对,她脾气确实不太好。那个江楼过说的也有道理,她不能容忍他们踩着她的尸骨狂欢。
江云疏的尸体若是留下,他们会将她的血肉一寸一寸切割开,试图寻找她“幸运”的缘由。
所以……
反正她也离开了,江家的后续如何也与她无关,自此恩怨两清。
心软还是心狠,她不思考了。她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了,仅此而已。
少女侧卧在软榻上,墨发倾洒,浅金色衣裙如群花盛开。
视线落在前方的墙面上,细细观摩着其上的纹路,江景鸢弯起的嘴角忽地撇了下去。
其实……
本来就是她天真了。
利益和情感从来都是相辅相成,失去了其中之一,另一样也会紧跟着如高楼轰然倒塌。
是她自己失去了价值,又怎么能去要求别人继续往她身上投入心思呢?
是她从前被捧得太高太高了,高得几乎是在云端俯瞰天下,所以她不知道天下的规矩和道理……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她有在一点一点慢慢学会。
少女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小榻上,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仿佛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