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房前花下,撕破的纱衣依旧放在那里,她坐下拾起,抱在身上,泪珠落下,一点一滴穿过薄透的衣料,渗入之后湿在她手臂上,龙霓上京,大炎最繁华之地,只她一人……
她盖了一身落花,睡在杏花树下,至天明冻醒,园中唯有鸟鸣,流水似怕扰了她,格外清静,她抱起纱衣回房,房门开着,无人看守。
桑落带着小厮经过,小厮手中端着厨房早做的羹汤糕点,她远远看见,看着……
他们经过河渠边,去了浮望楼,桑落一身云缎裙流光溢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我不喜欢……”
她回房脱了衣裳,开了小门绕进耳房,里面有浴池和水,她将自己泡了进去,看着自己的乌发在水面浮散。
水冷刺骨,顷刻,她发着抖与冷水做了和解,“我们都很冷呀……”她低声自语,扯了帕子,将身上肌肤细细擦拭,似要将自己洗净,起身时赤脚踏在地上,脚下砖石结结实实,温热暖人。
赤色璎珞裙收在她的包袱里,揉得皱皱一团,她一点点取出,广袖纱衣金丝银线揉在手中,似门外日曦之下流云舒卷,璎珞腰饰打了结,她一把抓出,坐下,慢慢解开。
裙裾朱橙缃绛层层叠叠,卷在包袱里似朵未绽的两生花,她一面解开琉璃璎珞,一面看着自己的裙子,“龙霓人会不会没见过我们的衣裳呢?”
她将珠串松开理顺,脱了身上襦裙,披帛如烟似雾绕在臂间,背饰璎珞,腰缠琉璃,指尖银铃轻动,她微微一笑,“还是这样舒服,他既一时不想见我……也好……”
如此想着,她便往厨房走,“自己寻些吃的,再到街上看看,夜里闹了大事,总不能甩手不管,竟有人刺杀靖王,还死伤那么多人,定不简单。”
她自己嘀嘀咕咕,走过石桥,看了一眼闲鱼春花,穿过连廊往前面琴房后头走去。
厨娘备了桑落爱吃的酒心糯米丸子,以为是让她来拿,高兴着迎她,把盆大的碗端到她眼前,“姑娘来得正好,我急着上茅厕,劳姑娘自己端去了……哎哟……哎呦呦呦……”
“诶?诶?不是……”莫念瞪着眼睛看她往外跑,来不及解释,长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我方才是不是怕来着……”
她看着眼前大碗,四色丸子在汤里飘荡,似极了游鱼悠哉悠哉在水里睡觉,她捻起勺子搅了搅,“哎……送你们过去吧……”
大碗花口卷耳,厚身隔热,她试了试,不烫手,端起就走。
影卫见她皆避,退在走道两边,连廊拐入浮望楼东面,玄七远远看见她,忙去禀告,“王爷,王爷!”
桑落端端坐在商扶砚屋里,门未关,玄七直奔而入,商扶砚昏昏沉沉倚在床边花窗一侧,转过脸来,“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似是懒得说,又不得不说,他看他一脸惊惶,皱了眉,“有话就说,光喘气我听不懂。”
“王爷,教主端着东西过来了,一大碗,不知是什么呀。”玄七一口气说完,目光落在桑落身上。
桑落正翻看商扶砚案上卷册,两道目光似有重量,无声无息压来,她一抬眼,商扶砚和玄七正看着自己,一个似有惊惶,瞪着眼看她,一个神色似落了霜,蹙眉静默。
“扶砚哥哥!我不是要来扰你的,是厨娘急着去茅厕,托我帮她端来,你……”
她进门看见桑落,桑落亦看见她,两人目光相接,皆愣住,房中只剩珠帘轻响,窗边雀啼悠扬。
莫念一步步往前走,身上珠链璎珞光转碎响,她将花口大碗放下,看着四色丸子说道:“你们趁热吃吧。”
“你去厨房做什么?”商扶砚披衣起身,朝她走来,声冷似刀刃淬冰。
她低眸只看地面,吐字如轻羽落地,几乎在出口时就消散在空气里,“我想找点东西吃,然后……”
商扶砚示意玄七退下,道:“你的饭食每日都是按时送到的,你到底去厨房做什么?”他看她一身南疆裙裾,短促一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换了衣裳,要逃去哪里?”
莫念一抬头,撞见他眸中不屑,话噎了一下,大声喊了出来,“我是想吃饱了出去走走,看看昨日夜里杀你的到底是何人,也好帮你料理此事,毕竟伤人的是我,这不是正好厨娘让我帮忙嘛,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嘛。”
“龙霓之事轮不到你管,你老实呆着,杀我的人……”他说着停住,目光在她身上移动,从发丝到衣裙,从双手到脚下,猝然抬起,似利刃剜向她,“杀我的人,是你也说不定。”
他声似耳语,说到最后只剩气音,眼角不知是恨是恼,隐约泛出血色,莫念心上一搐,双眼眨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桑落坐在桌旁,朱唇含笑,信手盛了汤丸子放在大碗一侧,又盛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无视二人如何对峙。
“莫教主,你人在龙霓,便还是听他的吧,虽我不知发生何事,但你就算出去……”她抬眸看她,从发冠到脚下,继续道:“就你这身衣裳,不知会不会先被抓起来审一审。”
“衣裳?”莫念难以置信,于自己身上一番检视,“我衣裳怎么了,不正常吗?”
桑落拌了拌碗中甜汤,起身走近,绕她一圈,慢慢摇起头来,“坦肩露臂,腰无遮掩,似那夜露鬼街里的风尘衣着,上不得龙霓任何一桌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