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皆是哀嚎不起的人,他目光扫过,将莫念推在身前,“回府,别看。”
七星灯下人倒了一地,要说不看实属为难,莫念深知伤及无辜众多,可方才确无办法,他起不来身,她看不清周遭是何情形,牵魂咒可破千军,她唯有此法。
王府内宅庭灯十步一盏,桑落听闻商扶砚带莫念出去游玩,独自一人偷偷出宫,自西面角门偷入莫念房前小院,坐在花下痴等。
“那两个宫女不会是听错了吧?怎么还没回来?都三更了,韶音楼早该打烊了呀……”
她自言自语,于灯下摆弄花枝,莫念行至石桥中段,远远看见有人坐在园中,她慢步迟疑,最后停在阶前。
商扶砚跟着她,空看一侧桥下水中影动,未发现她已停下,撞在她身后。
她朝前扑去,他呼吸断了一瞬,扯住她腰间缎带将她拉起,拦腰抱回,稳稳扶住。
两人呼吸相绕,身上温度隔着衣物交融,商扶砚似烫到,忙松了手,“怎不走了?”
莫念目光停在他脸上,规避之色令她有些尴尬,她朝身后指了指,轻声道:“那里有人。”
他抬眼望去,灯下女子形单影只,一身牡丹霞影云缎裙,纱衣银绣撒星,龙霓寻不出第二件,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何人。
他绕过她,唤道:“桑落!”
桑落闻声回神,将手中花枝一扔,乍然欢喜,“商扶砚!你回来啦?!可有好好招待我们念念呀?!”
商扶砚大步流星,气冲冲地朝她走去,对她一副欣喜之色无动于衷,“三更半夜你又溜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是要我如何与太妃解释?”
桑落迎面而来,毫无征兆地扑在他身上,双臂在他腰后环紧,低声道:“你反正是要娶我的,正好与母后要了这婚事不就好了?我想你了。”她下巴抵在他肩侧,一面说,一面盯着莫念。
莫念于石桥暗处提裙跑来,眼见两人抱在一处,急道:“呀,公主殿下,王爷受伤了,你快起开。”
她推开她的脸,又从一侧将她拉开,商扶砚肩侧箭伤未愈,新鲜的血迹将她下颚脸侧蹭得一片红乱。
“糟了……公主快擦擦。”
她抓了衣袖便给她擦,袖侧丝线碾金,似是刮痛了她,她挣了挣,将她推开,恼道:“你干什么呀!你什么意思?!”
莫念只顾为她擦拭,并未防备,经她一推,往一旁摔去,商扶砚伤臂抬起,手掌推在她腰后,五指着力,将她揽回。
箭伤涌出血来,桑落这才发觉他臂上缠着衣料,她看不见自己脸侧血污,唯见他看她的眼神与平日里尽不相同。
她正欲上前将二人分开,商扶砚已松了手,道:“你先回去。”
他看着莫念站稳,唇角撇了撇,似嫌麻烦,吸了口气,望向一旁昏灯石景。
桑落见状,忙将莫念往她房中赶,“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没轻没重的,多谢教主告诉我,我来给他包扎,虽不知发生何事,你定也吓着了,快回去歇着吧,是我们招待不周了,莫怪莫怪……”
偏房门扇半开,她将她推进屋里,“砰”地将门关上,松了口气,“呼……定是我心思多了,不好不好……”
她念叨着回头,却见园中空余清灯,商扶砚已不在灯下,花瓣寂寂零落,一片,两片……
小院不大,她边走边寻,望见他身影于东面渠边小径闪过,没入月亮门侧一片翠影花色中,她高声喊道:“商扶砚!你等等我!”
玄七于配殿值房中惊醒,推门来瞧,庭灯之下,商扶砚自西侧偏房而回,桑落的声音他亦熟悉,似是随后跟来,他闭眼醒了醒,沿着连廊往浮望楼走去。
“王爷,卑职方才似乎听见桑落公主的声音。”他于房前迎他,一眼便见他伤处,似已习惯,为他解下外袍,“不是刺杀……怎会伤了王爷?”
“赵庆嵩真是好安排,我若不中箭,如何掩饰?”他将衣袍脱尽扔下,抓起案上一壶御赐陈酿,只手搓开壶盖,将壶中烈酒尽数倒在伤处,额上青筋尽起。
酒水混着血色,“哗啦啦”洒了满地,桑落随后跟来,一惊,背过身去,耳热脸红,“你……你还好吧?”
“你去前面阁里歇着吧,我累了,还有事儿,陪不了你玩儿。”
“我只是担心你,你看这大半夜的……”
“多谢长公主关心,我无碍。”
影卫取来伤药,放在榻前案上,他只手拿起,拧开,将明黄色的粉末一点点倒在伤处,“天色已晚,此举,有损你名声。”
“公主,卑职带您过去,等天亮再送您回宫。”玄七躬身于门前,意在请她离开。
商扶砚不穿衣裳,她亦不敢回头,一想再想,唯有答应,“好,那我明日与你一同吃个早膳,反正你我的关系,谁都知晓,无需掖着。”
她随玄七走入灯影花下,影卫随后退离,将房门关上,商扶砚独坐房中,看着自己臂上伤口血色渐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