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冯观出场,叫好声荡尽戏楼各处,琴瑟升起,锣鼓齐鸣,鼓点似敲在他耳中,余音化作嗡鸣。
莫念倚在陆氏怀里,见四周皆有男女数人一同挨着,亦是亲密之态,以为这是龙霓戏楼特有的规矩,望向商扶砚,“哥哥,看来你们龙霓人背地里比南疆人放得开呢!”
商扶砚一手握盏,一手提壶,僵住,一点点抬眼,郑、吴、齐、陆几位公子与莫念谈笑甚欢,指着戏台几近耳鬓厮磨,他手中壶盏“咣”地一声落在案上,“吵死了!”
几位公子将莫念围在身前,掐肩揉腿,皆情迷于戏,给莫念一一解说,满楼宾客一声“好”,将他的声音全然盖去,无人理他。
戏至一句“只道是卖鱼娇娘,哪知我袖里藏刀”,戏楼忽然走水,商扶砚回过神来,对面来路双双厉目黑纱掩面,皆是朝他而来。
莫念于楼内张望,全然玩乐于此,还未思及龙霓人口中“走水”的意思,商扶砚起身躲过一箭,踢落身后五扇折屏,传来一声轰响,她回头大惊,“扶砚哥哥!”
屏后数名刺客通身常服,高举障刀,刚刚靠近,翻转的折屏便将他们猛地撞倒。
莫念将身旁几位公子推开,踏了面前茶案,飞身落在商扶砚身侧,亦见不远处数双狼眼恶狠狠地剜来,绛纱灯接连落下,在地上化作火团。
商扶砚今日竟空手而来,瞧这阵势,当真是倒霉,龙霓人心思多,也不知得罪了谁……她将他护在身后,双手伸开,指间魂铃幻响,声似成形,周遭刺客扶额踉跄,皆往后退。
帐幔相燃,浓烟渐起,她拉他退走,“怪我光顾着玩儿了,竟未发觉……他们有弩有刀,我们还是先离开的好。”
韶音楼暗处火光灼灼,“走水”声四起,浓烟弥散,楼中宾客推搡奔逃,冯观缓步慢行,入了戏房,又持弩而出,臂弩瞄向商扶砚。
莫念余光刺入一点星芒,转身将他推开,寒光自她脸侧擦过,钉入身后立柱,于她面上留下一道寒气。
“那戏子竟也是刺客?!哥哥竟还找他唱戏?!”
话刚落,楼阁窗扇尽启,风卷纱帐,堂内明角灯摇摇欲坠,珠帘迎风碎响,数道飞箭穿风而来,莫念拉他躲过,手中魂铃摇动,声似化形,剐入窗上刺客耳中。
商扶砚扭落一刺客手中钢刀,将莫念拖回隔间内,几位侯伯公子未逃,皆伏地躲藏,他目光扫过,示意他们离开。
弩箭于他们起身一瞬愈加密集,一道道穿身而过,方才还活生生的人接连倒下,就在莫念眼前没了气息。
她正要骂,数道银芒又朝商扶砚射去,身后梁上斩落数刀,她退身躲过,抓住商扶砚一臂,将他拉向自己。
地上分明无物,他却不知如何拌了脚,一道寒光穿入他肩侧,他拖着莫念重重摔倒。
“扶砚哥哥……扶砚哥哥你没事吧?”
莫念爬起身来,呼吸之间烧焦味越来越重,纱帐桌椅酒水茶食烧出怪味,烟雾几乎遮了视线,远处传来惨叫声,她回望戏台,冯观已不知去向。
商扶砚徒手拔了箭,跪地不起,血顺着他的手臂流过指尖,一点点在地上淌开,她扯了纱衣将他伤口缠紧,“哥哥,快,我们快走。”
他闭眼摇头,似难以起身,她拉不动他,捧起他的脸,“是那箭有毒吗?”
尘烟呛入眼中,隐约有道道黑影靠近,她双眼开始刺痛,几乎无法睁开,依稀看着他的脸瞧不出有何异样,又掐了他的脉,没有问题……背后寒意袭来,她起身又击落数刀,揉了一下眼睛,“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商扶砚眼中一痛,瞳眸骤缩,看见她灿灿笑了笑。
莫念背过身去,神情骤敛,四下环顾,什么也看不清,属实难搞……
她十指用力相扣,口中咒诀碎念,巫言之后,魂铃乍响,戏楼本就传声,一时间幻声成色,剜心摄魂。
浓烟逐渐呛鼻,她屏住了呼吸,听见一阵阵惨叫声,接连有重物砸落。
铃声嘈急,似化作刀刃,无物可挡,冯观臂弩落地,强撑着,咬紧了牙。
“赵大人,奴尽力了。”
他抓起地上弩箭,往铃声来处爬去,脑中天摇地动,刀削斧凿,口中溢出血来,他生生吞下。
烟尘之中,莫念就在眼前,他用尽力气爬起,冲向商扶砚,将手中银箭朝他颈上刺去。
“不自量力的东西……”莫念冷声微斥,抬脚踢在他脸上,他早已七窍流血,不堪一击。
惨叫声于戏楼中回响,此起彼伏,商扶砚半跪于莫念身后,肩侧箭伤已丝毫不觉,似有幻障环绕,浓烟与杀戮,魂铃与利刃,皆无法近身。
烟尘中火光翻卷弥漫,藻井绛纱烧断,似坠星般当头落下,莫念眼中映出火光熊熊,却丝毫未退,身后、四周,人声哀嚎不止,巡防营官兵携水车赶来,戏楼内外已死伤难计。
“阿念……阿念!”
“啊?哥哥,你忍一下,我们得想办法出去。”铃声在楼中回响渐消,她退回他身侧,将他一臂架在自己肩上,“哥哥使点劲儿,得站起来。”
他看过一眼冯观,随她起身,拖着脚步穿过烟尘,两人往戏楼门外走。
巡防营将水车逐一停在门前,官兵见他出来,急急拜叩,“王爷,下官斗胆一问,里面是何情况?”
“先灭火……”韶音楼门前至街心灯下,刺客与百姓皆倒地哀嚎,人人耳中带血,他将莫念揽在身侧,又道:“让赵庆嵩来见我,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