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漂亮的辫子编手绳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会爱做的事,但谭奕从没想过看上去一脸冷酷的殷鹤也会喜欢这个。他用的也不是漂亮的绳子,而是不知从哪里薅来的野草。
谭奕对小孩子的爱好没有兴趣,不过既然答应了女人,她还是想尽量做好。于是干脆坐到殷鹤身边主动搭话。
“你在做什么?”
殷鹤动作停顿一瞬,看她一眼又继续,没有回话。谭奕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读出他的意思:“你瞎吗?”
谭奕不跟小孩子计较,继续没话找话:“那边在发伴手礼,有糖果和巧克力。”
殷鹤依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谭奕继续:“不喜欢甜品吗?你看起来很熟练,经常编吗?”
“……你问题好多。”
第一句回应就是吐槽,这小子还挺装,这点跟他妈妈真不一样。
谭奕:“别人问问题要回答,没人教过你要讲礼貌吗?”
这回回答快了很多,殷鹤十分冷漠道:“没有,妈妈只告诉我在外面遇到奇怪的陌生人不要理。”
“那你还挺听妈妈话,很有安全意识。”说着她颇为不合时宜道,“话说你妈妈去世了,你不难过吗?”
殷鹤也确实不同于寻常小孩,丝毫没有被戳中伤心事的脆弱模样,甚至反问谭奕:“你不也是。”
谭奕指指自己:“我?那可不是我妈妈。”
“你也不是我。”
谭奕认输:“行。”
在她说完这个字后周身空气很快归于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打破这份安静。
最后还是没耐住内心好奇,谭奕问:“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
殷鹤垂着眼睛,编草绳的神情很认真,意外地认真摇头:“她很爱我。”
“爱?”谭奕笑了,“你知道爱?”
“为什么不知道?”殷鹤忽然捏紧了手里的草绳,“她每天都跟我说。”
“她还跟你说什么?”
“什么都说,她每天都会跟我讲故事。”
“什么故事?说说看。”
殷鹤终于不耐烦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谭奕笑着顺毛:“说说嘛,我可不是奇怪的陌生人,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听到最后两个字殷鹤皱眉,小小的脸上尽是不信任:“她没有朋友。”
谭奕混不在乎:“嗯,我是唯一一个。”
殷鹤听完没反驳,低着头沉思一会,不知道想起什么,在抬头时居然主动向她提起了问题。
“你是不是医生?”
谭奕笑:“你怎么知道?”
猜对了,但是殷鹤并没有表现出开心,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我信你。”
“你妈妈跟我提起过我?”
“嗯。”
谭奕来了兴致:“她怎么说的?”
“她让我一定要听你的话。”
“没了?”谭奕有些失望,“没有说我的吗?”
“说你会照顾我。”
“啧。”谭奕笑笑,随手摸摸殷鹤脑袋,“也行吧,我们还是说回故事吧。”
殷鹤躲开了她的手,从楼梯上起身离开。
谭奕跟过去,看他手一直插在口袋里,随口问:“编给谁的?”班里的小女孩?
殷鹤道:“反正不是你。”
现在想起来谭奕还有些想笑,这小屁孩在戚韩真面前装得挺温和,对着自己倒是没演过,相当不客气。
他们一直走到前厅花园才停下脚步。谭奕路上顺手接了份伴手礼,拆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居然是酒心的。
殷鹤在她面前蹲下身摘了一朵小雏菊。也不知那朵小花有什么吸引人的,殷鹤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谭奕眯着眼睛感受阳光,感觉自己就要醉在这颗巧克力里了。
殷鹤忽然开口:“她总是跟我说自由。”
他高高举起手,那朵小花被他举过头顶,遥遥指向头顶太阳。
“她说她要飞到云朵的另一边。”
“她现在应该出发了吧?”
说这话时他忽然扭头看向谭奕,像是在寻求一个肯定。
谭奕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目光投向天际。巧克力的苦涩和酒精的迷醉在口腔发酵,眼中的云朵变得五彩斑斓,晃荡着发晕。
她笑着点点头,和殷鹤一起伸出手指向太阳:“她出发了!”
葬礼结束后他们各回各家,后面又花了一些时间,谭奕才成功当上殷鹤的私人咨询师。
至于那一串草绳,虽然谭奕最后还是没看见它的下落,但是第二年忌日为女人扫墓时在墓碑旁看见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只上面多了一朵小雏菊做装饰。
很干净的白色小花,在阳光下安静地躺着。碑前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有人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