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慕九龄死了那皇位就顺理成章的轮到了慕湫,吴黎便可垂帘听政,再过几年朝中安稳后,她便可以废了慕湫自己坐上那位子,这一切正是她想要的,可是她作为母亲只是想将自己的孩子赶下台替代他的位子,却从未想过要他死......
人说高处不胜寒,她要登上高位就不得不将自己的孩子赶得远远的,孤独后生,若是当初她有个公主是否就不必如此挂心了。
“太后娘娘可是要去看看陛下?”宫女问。
“不必了,看了徒增烦恼。”吴黎不带犹豫地道,“想要在这深宫里活命,最忌讳的就是情。”
情情情,人一辈子都纠缠于这个字中,有的人想要将之甩掉,却怎么都做不到,到底不是那修了太上无情道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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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九龄仍托着那副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子去上朝。
工部尚书执着象笏上前,道:“陛下,国子监那群学生已经在皇城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了,如何劝说都不肯走啊。陛下您还是快快做决断吧。”
紧接着众人齐刷刷跪地,便都齐力喊道:“恳请陛下快快做决断,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分明下过令不许再早朝上提这些事,他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力量大罢了。
慕九龄喉间泛着甜腥,开口即哑声,“朕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话罢,只觉耳旁环绕着一声接一声的陛下,眼前一花,像是在此刻所有臣子都围了上来。
今日慕湫又逃课出来玩,原本是想等慕九龄下朝后拉着他去御花园,悄悄躲在大殿之后,却看见了他竟直接昏倒在了上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场秋雨将凝霜殿冲刷的干净,原本院子里的菊花、月季是开了的,却因一场雨尽数被摧残了。
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颗头从里面冒出,在他的眼里倒影的远处一人的身影。
晚秋的风卷着碎金似的银杏叶拂过宫墙,将凌睢鬓边的青丝吹的凌乱,他轻轻在落满残花的地上蹲下,用指尖捡起沾着晨露的月季花瓣,像是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躲在草丛里的慕湫偶然间见那人转过身来,正巧看见了他的脸。
他心里一惊:这人不就是上次在四哥生辰宴上要杀他的那人么?
他那时就觉得那人看着眼熟,如今相似的画面重叠,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人就是上次在四哥寝宫里给他做秋千,并且推着他玩的人。
可是与他相处下来他怎么也不觉得这人是坏人。
“你!”慕湫不禁叫了出来。
凌睢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慕湫倒也不觉没什么。
慕湫拿着块石头朝凌睢身上扔了过去,走出草丛,稚嫩的声音裹挟着怒意:“你为何要伤我皇兄!”
他又想起今早在早朝上看到的场景,怒意增生,见凌睢没有反应便对他拳打脚踢起来,“坏人!”
凌睢垂眸苦笑,“我很抱歉......”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我分不清了。”
“你该死!”慕湫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积攒了太多和不平的怒气,“我皇兄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恨他!”
“爱极生恨,你不会懂的。”
“我皇兄如今身子很不好,这都是你害的!”慕湫喃喃道,“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所有人都想要你死,若不是皇兄护着你,你现在根本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今早皇兄他又被外面长跪的学生,和早朝上的那些大臣给气晕了......”
凌睢忍不住问道:“......慕九龄他晕倒了?”
这人竟敢直称皇兄的名讳,连他都不敢......
慕湫突然蹲了下来,眼眶又红又湿,“听宫里的下人说,皇兄被你伤得很严重,不知还能不能挺过今年冬日。”
上次见父皇驾崩的时候,他还对“死”没有什么概念,可如今他知道一个人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他那日醒来却对我说......”慕湫一面抽噎,一面道,“他说他不会死......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还有好多承诺没与你兑现,他还说等他的伤好了,要同你你一块儿回大理。”
“我皇兄对你这么好,可你是怎样对他的......”
凌睢被他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是爱他可是就凭这点爱就能将慕九龄过去对他的伤害一一抵消了么?
他凭什么要因为对方施舍的一点爱,而原谅他对自己的种种伤害。
慕湫见人良久都没有反应,逐渐放松警惕,一面抽泣,一面走近他却看见了他方才好奇已久的东西。
“你在弄什么?”他语气渐渐没那么硬气。
凌睢长袖一挥,将地上的月季花瓣都弄散,“没什么。”
“我都看见了。”慕湫走过去,指着花瓣道。
凌睢反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在用花瓣摆字!我认得那字......是,是‘慕’!你可是又要捣什么鬼?”
他熟悉这个字是因为他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凌睢却要有头,悠悠道:“慕瑕之人,思念忡忡......”
太傅在教学时,慕湫从不会好好听,至于凌睢念的诗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可你最好是不要再来伤害我皇兄了!”
慕湫扔下一句话就要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道:“哼,以后我不会和你一起荡秋千了,你也别想换我来推你!”
顺安抱着东西路过时正好瞧见了离去的五殿下,他步子停在了原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凌睢,全身不由地紧张起来,心想日后得看紧点可不能再让这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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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慕九龄迟迟不肯处置凌睢,京中的传言也越来越多,除了关于两人之间的传闻,更有是关于慕九龄的。
有人说他毒害了皇帝,有人说他得位不正,是篡改了当初的即位诏书,抢了五皇子的位置。
那些话语如何会在人与人之间兴起,定是有人在从中散布,能传出这样的话,那人的目的就是把慕九龄给逼下台。
慕九龄缓缓晃动着手中的茶盏,脑海里却一直闪现“母亲”这两个字眼。
近几日,慕九龄又召集了许多懂得西南巫蛊之术的人进宫,皆是问不出任何法子。他不能将此事闹大,只得让人先下去想,去找。
他的求生欲告诉他,他还不能死。
凌睢让他死,他偏就不能如他的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