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
进入高三,快节奏的生活让嘉宁觉得自己再次活成了一台机器,没有感情,只是呼呼不停运转,脑子被大小公式以及各种知识点轮番占据,腾不出多余空间装那些烦心事。
寝室总共六人,嘉宁只跟杨惜交好,但杨惜性格爽快开朗,在整层楼都吃得开,因此,室友关系没有多亲近,也不似初中时那样剑拔弩张。
学习上,无非就是复习、考试、复盘……进入无限循环,过得好像有条不紊,又好像稀里糊涂的。
高三年级掐着元旦前这段人心浮躁的时间,组织了一场成人礼,原本安排了高三学生上台表演,被几位重点班班主任齐齐否决。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没问题,但现阶段,还是先发展“智”吧!于是节目免了,学校把学生家长请来,一起听校长念经,再搞点抽奖活动,组成这个潦草成人礼的全部。
阮嘉遇被派来参加,听得打盹。
“成人礼办得越来越水了。”等散场,他忍不住嘀咕。
旁边有家长附和:“可不是吗?就我们当年,成人礼还有表演呢!男生穿西装,女生穿礼服,集体凑钱买花买礼物啊,是个仪式嘛!”
“现在的孩子读书太累了。”又有家长插话。
阮嘉遇闻言弯起唇角,但还没来得及掺和一嘴,嘉宁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
“今天中午学校食堂免费,吃了再走吗?”
阮嘉遇说:“吃啊!免费的为什么不吃?”
两人于是往食堂走,人山人海,嘉宁带他直奔小炒窗口,这条队伍排成了一条曲折的长龙,一眼看不见龙头。
杨惜在前面不远处招手:“嘉宁,这里!”
嘉宁端了盘子要过去,阮嘉遇拉住她:“就这么排着吧。”
嘉宁懂他的意思,便说:“不是要插队,我去跟她换。”
“当真?”阮嘉遇挑了下眉。
嘉宁抿抿唇:“学生之间都这样干。”
“这样本质上也是在插队……”
嘉宁转过脸,烦闷地蹙眉——全世界就他有道德!
“好了,我不说了。”阮嘉遇举手投降。
嘉宁又看他:“我是怕你赶时间,莫名其妙的,半天时间耽误过去了。”
早料到校长致辞有长篇大论,高三学生个个揣着速记本、笔记本等装备,有的甚至挂上耳机,但这群家长不行啊,不然就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不赶这点时间,排着吧,顺带你也跟我聊聊。”
“聊什么?”
“随便什么。”阮嘉遇看着她,“在学校住得习惯吗?就算是高三,也别闷头把自己学傻了。”
嘉宁反驳:“大家都这样。”
阮嘉遇置若罔闻:“这段时间连巧梨沟也不回了。”
开学直到现在,除了国庆长假,嘉宁没有再回过巧梨沟,她过得不分时间、不分季节,蝉鸣何时停下的?满树叶子何时染上了金黄?又何时掉落成了光秃秃的树枝……
转眼就呵气成雾了,元旦没有让她感知到节日的氛围、时间的流逝,反而是她隐隐发肿、发痒的手指提醒了她——
又一个冬天,降临了。
嘉宁收下他的控诉,因为觉得自己确实没良心,也不够孝顺,另一个原因也在,她的成长中缺乏真正意义的亲情陪伴,如何面对阮家人,对她而言仍是一个疑难杂症:“爷爷身体还好吗?”
“老当益壮,这两天还盘算着做个培训班,扩招绣娘。”
“因为嘉意姐?”
“嗯,那丫头把蜀绣弄去了欧美市场,现在又在东南亚一带发光发热,绣娘完全不够用。”
嘉宁听得羡慕,咽下嗓:“爸妈呢?”
“还是那样呗!”
“周阿姨呢?”
“也挺好啊,你不是都有联系方式,不知道自己问候?”
嘉宁闭上嘴,不说话了。
方便联系的都问了,唯独没问不方便联系的那位。
嘉宁抬头看他,看他目视前方,好似炯炯有神的眼睛,细细看,却能看出深藏其中的茫然忧伤,像徐徐流淌的一片暗流,她把到嘴的名字咽回肚子。
“这周末回去吗?我来接你。”他问。
嘉宁回过神,摇了摇头:“班主任找了个理科重点班的数学老师,每周末都给咱班开小灶……”
“我知道。”
嘉宁强调:“不要钱的。”
“我知道,你说过。”阮嘉遇笑了下,“但这周末不是正好撞上元旦吗?”
“就放一天,其余两天都要开灶,走了就跟不上进度了。”
“行吧!”阮嘉遇理解她拼命往上攀爬的决心,但又调侃,“那个数学老师倒是个好人。”
“是班主任的老公。”
“……”
“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待在家里,也可以住在宿舍。”
阮嘉遇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我不回。”
“你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吧?”每次回巧梨沟,都能听见爷爷爸妈对他的谴责,说他甩手掌柜,从不关心孩子的成长,“承……”
这话戛然。
阮嘉遇垂眸:“知道。”
两人静了一会儿,脚步缓缓往前移动。
阮嘉遇探头,往前看了眼:“饿不饿?要不别占这个便宜了,我带你出去吃?”
嘉宁犹豫道:“都排了那么久了……”
“沉没成本不参与未来决策。”
嘉宁发愣。
阮嘉遇低头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揉完,才意识到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这个动作在成年男女之间,有些出格。
他笑容微敛,收回手:“走吗?”
嘉宁看眼时间,叫上前面的杨惜和她的父亲,四人一起往学校外面的餐馆去。
路上,先碰见了在另一个窗口排队的方锦程和方妈妈,刚出校门,又碰上了宋时清和宋妈妈,小灶莫名演变成了一桌好友及好友家长的聚会。
期间,数两位母亲最热情,尤其对两位女同学。
只不过,大概是搞错了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