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婆婆皱了皱眉,又舒展开了:“算了,现在也就一成。”
肖霁霜有些讶异:“肃清后不是三十税一么,怎的又涨了?”
万婆婆的语气有些怅然:“那都是百余年的老黄历了,现在民生恢复,官家收两成仙门收一成,比之前朝亦是薄赋。”
黄皮子听不明白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且上船前肖霁霜叮嘱他没靠岸就不要出来,于是只是缩在他袖子里,被随水波晃动的小舟摇得昏昏欲睡。
一向话多的上官姤却许久不言语,似要将船家盯出个洞来,好半天才压低声音道:“你们怎么在讲这些东西?眼下这个,额……空壳子不管?”
若岸心洲真是鬼修盘踞之地,活人有去无回,能自由往返的除了空壳子和这些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黄鼠狼,再无其他。
万婆婆看着船家的背影,摇头:“小姑娘,现在管的话,你来撑船吗?”
上官姤噎了一下,没搭理她。
肖霁霜将嘴角的笑意压下,绕回和万婆婆的话题:“如今民生确实不错。”
万婆婆道:“你该去邰下州看看,做到如今的地步多么不易,不会拱手让人的——到岸我来动手。”
肖霁霜看了辛苦撑篙的船家一眼,点头:“多谢。”
万婆婆叹了口气:“不会再让你沾血。”
肖霁霜想了一会儿,道:“不要把船砸了。”
万婆婆看他一眼,笑了:“放心,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撑船。”
闲谈到此为止,几人看着河中波光,细数着到达岸心洲的时间。
菖水并不算广阔,船很快就靠岸了,船家招呼他们下船。
岸心洲的边缘都是洇透的泥,踩起来湿答答软乎乎的,左右打打杀杀没肖霁霜的事,他就干脆往里走,寻了块坚硬的土地将黄皮子放出来。
万婆婆晚他一步下船,脚刚沾地就不知从哪抽出一杆长枪旋身掷了出去,将错愣的船家捅了个对穿。
船家的身体立刻如漏气一般瘪了,贴着船身想往水里滑,却被牢牢钉在原地,长枪实心的,他绵软的的四肢无法挪动它分毫。
上官姤愣在原地,她没料想这位高人婆婆会用这样沉重的武器。
枪尖穿透木板的动静太大,肖霁霜往那边看了一眼,提醒:“不是说给我撑船?”
“你还真忍心支使老人家,”万婆婆不紧不慢地跨回船上,曲起指节弹了下枪身,发出极有穿透力的一声脆响,那空壳子立刻就灰飞烟灭了,她把枪拔出来收好,仔仔细细观察被戳出来的洞一会儿,“没捅穿,能用。”
似是被这清鸣吸引,几声鸟啼愈来愈近。
肖霁霜“噢”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眯了眯眼:“木客。”
万婆婆捡起肖霁霜给空壳子的那锭银子,十分顺手地揣进怀里。
肖霁霜瞧着她的动作,笑了一声。
万婆婆道:“辛苦费,要不是我来了,你难道自己处理这空壳子?”
肖霁霜没答话,低垂着眼皮整理自己被黄皮子扰乱的袖子。
万婆婆这才也往上边望了会儿,道:“两个功曹,三个犄簿,没错。”
上官姤不清楚这些分类,只看到两只身上有深斑的黄鸟和三只像鞶囊的怪鸟盘旋在空中,似乎在接引他们,她问:“要跟上它们吗?”
万婆婆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本就是为查清真相而来,不管出现的是什么都要跟上,更何况我还得带他们回家——且已经杀了一个,背后的东西多半知道来者不善。”
上官姤眨了眨眼,拖长音“哦”了一声:“回家呀……”
万婆婆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神采奕奕地往里走:“今天就让它们知道,在大齐的土地上,容不得放肆。”
黄皮子在这长大,对地形熟悉得很,大抵是回老巢比较激动,一下子窜进了草丛里,又停下来等他们。
几人跟着它和木客鸟,拨开重重叠叠的矮植往里走。
岸心洲的山说是山,不如说是一处植被茂密的土坡,土又和水混在一起,简直一步一个脚印,加之人迹罕至,肖霁霜不比黄皮子和鬼灵巧,也没木客鸟那双翅膀,走起来十分艰难。
万婆婆这会儿倒没有身为老人的自觉了,走在前面开路,几乎算得上暴力地把那些盘虬交错的植物折断踩塌:“那小姑娘是你拾来的?怎么教成这样,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
肖霁霜看了眼身后折花摘叶玩得不亦乐乎的上官姤,摇头道:“不是我——这样也好。”
“哦,你没打算把她拉进来,”万婆婆明了,“那确实是难得赤忱。”
肖霁霜笑了笑,未再多言。
万婆婆似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你不能……不能总是独行,你这样,叫旁人怎敢奢求留住你。”
“你不也正独行?”肖霁霜哂然,自顾自转移话题,“看来你应该知晓‘空壳子’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