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一夜,肖霁霜才从边界的灵枫镇到了柯州腹地,即便放慢了脚程,这段路途对他来说还是消耗过大,以至于脸色苍白。
天才刚蒙蒙亮,值夜的伙计刚去叫醒了掌柜和厨子,打着呵欠要开门,突然听见了极轻极缓的敲门声,他一开始甚至没听出来。
伙计脚步顿了一顿,他又开始想那些奇怪的传闻,一时不知该不该应答,好巧不巧,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手中烛火晃了一晃,连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都变得诡谲。
伙计四处张望,发现有一扇窗户没关牢,他松口气又咽咽口水,走过去打算将那窗子关上。
敲门声却停了,伙计颤颤巍巍地伸手,刚碰上窗棂,就听外头传来了声音:“叨扰了,可否安排住店?”
伙计张大了嘴,亏得心理素质好才没叫出声来,他泄愤般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忙小跑着去开门,弓着背到客人面前去,好生问:“您里边请——客人可要用早饭,开什么房?”
肖霁霜拨了拨被露水打湿的刘海,他显然不在意那略显暴力的关窗,冲伙计礼貌一笑:“劳烦备些清粥,开两间背阳的上房,再各要一桶热水沐浴。”
他身后的上官姤被这一出敲门敲窗弄得没了耐心,也不管会不会吵着别人,噔噔噔往楼上走。
伙计应声好,一边和肖霁霜说着抱歉,一边急急忙忙去追上官姤,先领他们去房中休息,又小跑着去催厨子,这会儿不停,又跑去后院灶台生火烧水——他得到早饭后才算是可以休息,这些忙完了才能换班。
上官姤回了房,早就累得不行,也不管小二给了什么就往床上一丢,水一冲,被子一卷,沉沉睡去了,心说当人着实比当鬼累。
伙计送来热水的时候,也递给肖霁霜一个小布袋,肖霁霜颠了颠,能感到里面装着些草叶树皮和一颗简单切割过的石头,必然不是玉,大抵是仿的无事牌。
伙计拖过椅子,摆好擦身的帕子,总算能把没跟上官姤说的话叮嘱完了:“客人记得莫把锦囊离身,夜里才睡得安稳。”
肖霁霜有些疑惑:“为何?”
“您不知道?”这会儿轮到伙计疑惑了,“您从更南边来的吧?黄大仙讨封呢,原本我们这也没的……”
肖霁霜轻轻“呀”了一声,说:“又是这事?就这样放任它们作乱?”
“好些年了吧,社水堂在处理了,其他仙门也不好越过去,就发了些护身符。”伙计想了想,又补充,“虽说仙门是白给的,但我们一家店也就那么多,所以要给抵押的,可以是银钱也可以是贵重之物,走前要换回来。”
肖霁霜便递出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单手揉捏几下锦囊,友好微笑:“那这抵押我可就收不回来了。”
伙计:?
肖霁霜安稳睡了一觉,再睁眼已是午后,他去敲了上官姤的门,问她吃不吃午饭,里面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半天才出来。
他们没有目的地,随便逛逛,就没麻烦店家,自己出了门。日头有些晒,街上少行人,他们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搭了茅草棚的馄饨店,于是要了两碗虾米猪肉馅的馄饨,馄饨皮并不规则,包出来的馄饨大小不一,但胜在皮薄馅多,馄饨汤下盐不重,不算什么佳肴,却很合肖霁霜的口味。
仙门横行乡里也不过两百年的事,如今早已翻篇,欣欣向荣了。
店家先上了馄饨才收钱,两碗大馄饨十二文,肖霁霜给了一两银子,没要他找零,店家午时的瞌睡虫跑了个干净,笑道:“贵人来得刚好,摊子里还有客人,我这个时候贯喜欢趴下眯一会儿,有人来喊醒就是,只不过睡到深里也就懒得搭理了,这会儿没睡,才碰上了贵人!”
肖霁霜抿下一口热汤,也笑起来:“那可真是巧……话说你可知道现在为何会有魔修,魔头在时也不见得有的,怎么这会儿倒出现了?”
上官姤得意地轻哼一声:“过时的家伙。”
肖霁霜“啊呀”一声以作回应。
店家对他的疑问很是惊讶:“贵人不知道这个?”
肖霁霜随口扯谎:“多虑劳神,我身子不太好,家人不让出门,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尽清楚。”
“原来如此,那我祝您身子强健!”店家顺势坐到一边,平白得了全家大半月的开销,他自然也愿意费点口舌,“这我也不太清楚,仙门的说法是人心不足,贪念太甚,所以正心不稳,生心魔走外道,都是些妖邪功法,杀人放火喝人血吃人肉的。”
肖霁霜捏着勺柄的手用力了些,但他很快又放松了,问:“那些……飞升的仙人呢?不管事的吗?”
“瞧您说的,飞升的仙人有多少,信徒和祈愿又有多少?饶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的。至于其他,不说上界,哪个宗门肯派人来瞧一瞧就是敲锣打鼓的大事了。”店家被他的话逗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复照仙尊和魔头同归于尽,天禀仙尊自飞升名震天下后就没了消息,和惠仙首也仙殒了,如今不知谁人做主……”
照这么讲,飞升的仙人多了,反而越发尸位素餐了?
肖霁霜“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店家等了一会儿,见他没问题了,就挪去灶边的小桌趴着,临睡前招呼一声:“您吃完了直接走就好,碗啊勺子啊就放那,我起来收拾。”
肖霁霜应下,安静用餐。
上官姤喜气洋洋地道:“我知谁人做主。”
肖霁霜道:“我猜是绮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