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得很晚了,回到家身处黑暗,电视柜上小小的电子万年历亮着红光,上面显示已经晚上九点多。
林禹也没开灯,换了鞋径自到镜子前跪下。
借着远处窗外的万家灯火能勉强看清镜子里模糊的轮廓。
临走之前老师那冰冷的眼神仍让他心有余悸,他听到警车急促的警报声穿越黑暗由远及近,与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们脸上的慌乱相得益彰。
他的老师掌控了全场,唯独放走了他。
沸腾了一晚上的热血直到此时此刻才熄灭,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出手。
老师很生气,他知道。
可他不后悔。
至少今晚之后夏惜文就再也不会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孩子了。
所以付出些代价是应该的。
同理,他既然选择帮他,那有一些代价也是应该的。
门锁响了,黑暗中出现的另一个人的气息太过明显,那股摄人的气势让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轻变浅。
门关上。
紧接着他上身一个趔趄,身后的人竟然连鞋都没换,踏进来直接一脚踹在他背上。
林禹始料不及,当整个上身都趴到镜子上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怒火是多么强盛。
连忙跪直身子,挺胸垂首,整个人犹如一柄敛藏了锋芒的长枪,全身重量压在两个膝盖上,不敢稍有懈怠。
灯骤然亮起。
镜子里这才显现出身后那张怒气腾腾的脸。林禹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头顶上严厉的训斥。
自己随手扔给秋昭的外套此时被老师狠狠丢在地上,一句废话没有抽出自己腰间的皮带。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感受到身后强忍着怒意用皮带点了点自己的上衣,林禹心领神会,握紧成拳的手顿了顿,扬起来慢慢把上衣脱了。
手乖乖落在身侧,脑袋始终微微下垂,避开镜子上的任何画面。
紧接着,是风被割裂的声音。
背后的疾风骤雨是他受惯了的,头顶上那股凌人的气势之下他也习惯了臣服。
如今双方都一言不发,鞭影携着风声将两端分割成两方僵持的阵营。
林禹咬着下唇死死挨着,每一次鞭影的落下都会掀起一阵不由自主的抖动。
他该认错的。
他是时候认错了。
每次进展到这他就该知道自己错了。
“老师……呃,这次,小、小禹没错……”
身后的抽打骤然停了,可在过了短暂的三秒之后,疾风骤雨演变成惊涛骇浪。
他的抵抗除了更加惹怒身后的人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身后的人也不会给他解释他这样做的机会。
老师认为他错了,那他一定是错了。
他从来规行矩步,从不认可自己略带极端的方式。
他也习惯了听话和认错。
可有些事,极端就是比规矩效果要明显得多。
挨打的总抗不过打人的,林禹先开了口,他抬起头,直愣愣看着镜子中起落的残影落到自己身上。
“老师,我真的、不觉得我有错,我只是在、在教他主动反击,我激励他有什么错呃……”
“您当年、当年不也是教导我,要、呃要反击吗?”
对方的不认可尽数融进身后的狠厉中,林禹额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杨昱轩再次狠狠抽下一记,可怖的鞭影这才停了。
“我当年有在大庭广众下逼迫你、煽动你动手?我不过是教你几套拳脚自保。”
“何况我当时站在人群之外,一旦你有什么意外我有能力保全你,可你曝露在人群中,你的怂恿、逼迫、煽风点火全都被人听了去,把自己落在众矢之的,一旦有什么事没有一个人会感谢你,夏惜文甚至都会恨你。”
“我有这么教过你?!!”
厉喝和鞭影是同时起来的,巨大的冲力让林禹险些又趴下去。
一下接一下的锤楚,背不由自主弯了下去。
头顶的训斥还在继续。
“有多少悲剧是因为旁观者的煽风点火造成的?你当年被欺辱的时候有多痛恨那些站在一边假意不平的旁观者你忘了吗!现在你也要变成那种人?”
“为他人不平和寻衅滋事很容易被混淆,你以为你是为了正义和公平,其实你就是在煽动他!”
耳边的风声、头上的怒斥和身后的疼不断刺激他的神经,林禹觉得自己今天也是疯了,他都来不及深想就把话混在鞭声中脱口而出。
“那小禹也没错!就算我煽动他了,那也是为了让他破除心理障碍,结果您也看到了,他还手了他反击了他以后就不会被欺负了!”
“我有什么错!我帮人我还有错了?!就算方式不当,那我自然是能护他周全我才敢这么做,何况我也做到了,当时除了乔云飞别人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杨昱轩收了皮带,任其垂在腿边,对着镜子里的脸冲口而出:“什么叫护他周全?你护得住?你以为在现场的保护就算护他周全?乔云飞是什么人?你当众让夏惜文下他的面子你觉得以后他的日子会好过?”
“他现在就快被人欺负死了,谁还管得了以后?再不做出反击他还会有以后吗!”
“人只要不死就会有以后!”杨昱轩把皮带在手上绕了几圈,“他已经受了这么多的欺辱无所谓多这一次,你完全可以采取温和点的方式,而不是这样极端的煽动!等着吧,这一夜过去夏惜文的麻烦才刚开始,你确定你有能力有精力一直守着他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