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左右张望,压低嗓子道:“贵人有所不知。自打去岁冬至,这曲子突然就在京城传开了。”他粗糙的手指放在船舷上,“都说……咱们大宏的那位六公主,是天生的妖孽灾星!”
“妖孽灾星?”商芷喃喃重复道,手中的金桔突然就不甜了。
“可不是!”船家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淮南王殿下多好的人啊,说倒台就倒台,这不,上苍都看不下去了,胶东立马就来了场大地震!”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地龙翻身那天,有人亲眼看见六公主在摘星楼焚香,那飞出来的香灰都是九尾狐的形状。接着!轰!地就裂了!”
商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被酒呛了不清。
岸上孩童的声音遥遥的传了过来:
“青砖裂,胭脂雪。
凤凰台上锁星阙,莫怨西北斜。”
“还有更邪门的呢!”船家来劲了,索性放下船篙,“前几个月城郊火药库爆炸,您猜怎么着?那天正好是六公主为国祈福,结果,佛祖发怒让火药库炸了!”他掰着手指头数,“明镜大师多德高望重的人啊,为了护着六公主不被圣上责罚,连寺庙里的佛像都给抬出来了!要不是众僧拦着,明镜大师就要让佛祖天天在院子里待着了。唉……罪过罪过!”
商芷嘴角抽了抽:“抬佛像?”
“千真万确!”船家信誓旦旦,“我二舅姥爷的表侄女就在寺里当厨娘,说那场面——十八罗汉开路,四大天王殿后,观音菩萨的莲花座都被蹭掉块漆!”
“可我倒是听说,明镜大师是为了腾出地方救治伤员,才搬的佛像。”商芷放下手中的酒杯。
“这姑娘就有所不知了,要不是妖孽迷惑,明镜大师怎敢冒犯佛祖?”
商芷无奈摇头,究竟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
“还有更离谱的事!”船家越说越激动,“圣上明明答应放质子回楼兰,结果呢?六公主追求质子不成因爱生恨,派人半路埋伏!”他突然压低声音,“好在老天开眼,质子并无大碍,否则一准引起两国战事。”
最后一句倒是不假。商芷默默把玩着翡翠镯子,心想这谣言再传下去,怕不是明天就要说她能飞天遁地、口吐烈焰了。
岸上稚嫩的声音继续传来:“剥了狐皮绷战鼓,黄沙埋尽玉关节。”
船家突然激动地拍打船舷:“贵人听到了吗?最后这句藏着破解灾星的法子!”
“什么法子?”商芷眼波流转,河面上浮灯的光在她眼底破碎,“莫不是要杀了那‘狐妖’,用她的皮缝制战鼓?”
船家连连摆手,“童谣里说得明白。若是害了灾星,战神洛将军也会埋骨西北沙场。”他神神秘秘地道,“最好的法子啊,就是让她去西北和亲,嫁到楼兰祸害别国去!”
商芷指尖一颤,翡翠镯子磕在桌上。她骤然明白过来,这童谣的幕后推手——一定是他!
“江楼月!”商芷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三个字。
船身轻轻一晃。夜风送来柏子的气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殿下唤我何事?”
“哎呦!这位公子你真是吓老朽一跳!”
商芷猛地回头。江楼月不知何时已立在船尾,青玉面具斜挂在耳边,露出半边俊美的轮廓。瀚海般地眸子注视着她,墨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船舷。
商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船尾,一把揪住江楼月的衣襟。她手指攥得发白,将他华贵松霜色锦缎衣料揉皱成一团,少女帷幔上轻软的布料滑过他修长的脖颈。
“好你个江楼月!”她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散布谣言、装神弄鬼,现在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船身因两人的动作剧烈摇晃,船家急得直跺脚:“贵人贵人,船尾人太多容易翻啊!”
江楼月低笑一声,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罗裘传来,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钱袋。
“许久不见。”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殿下一见面就投怀送抱,着实让人欢喜,只是……这里确实不是叙旧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块银锭“当啷”一声落在船板上。商芷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他带着腾空而起。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她下意识抓住他的前襟,眼前天旋地转间,已经落在了岸边酒楼的二楼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