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芷指尖一颤,那抹身影已隐入人群。她闭了闭眼,自嘲地勾起唇角,定是看错了。前世此时,江楼月刚刚血洗楼兰王庭,连今年的朝贡都只派了使臣代劳,怎会亲自出现在伽蓝寺?
“茵茵今日怎么带了这个?”
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商芷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洛萧然的衣袖。她松开手指,轻声道,“实在不忍亡母遗物蒙尘。”
洛萧然目光柔和,抬手拂开挂在她发髻上的流苏穗子。
周围香客如织,人声鼎沸。
“听说今夜明镜大师亲自解签,快些去求一支!”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娘子提着裙摆匆匆跑过,发间的银步摇在夕阳下晃出细碎的光。
“哎呦,你们别挤别挤,我的香烛都要掉了!”年迈的老妪护着怀里的香束,却被嬉闹的孩童撞了个趔趄。
“娘亲,我要吃糖葫芦!”扎着红头绳的小丫头拽着母亲的衣袖,眼巴巴望着不远处叫卖的货郎。那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上,晶莹的糖壳正泛着蜜色的光。
商芷抬眸望去,经楼内灯火通明,殿前香炉青烟袅袅,善男信女们或跪拜祈福,或低声交谈,一派繁华太平之景。
钟声悠然响起,惊起檐角栖息的山雀。
商芷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轻声道:“我想去大雄宝殿上柱香,你们先去禅房休息吧。”
玉露欲言又止:“殿下……”
“无妨。”商芷的目光在洛萧然身上停顿片刻,“洛将军在,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夜热闹,你们也去玩玩。”
沈纤云会意,挽住玉露的手臂:“听说寺里的梅花酥极好,咱们去尝尝。”
“殿下可别忘了时间,晚了宫门就下钥了。”兰烟叮嘱完终是跟着离去。
青石小径上,商芷与洛萧然并肩而行。暮色渐浓,寺内各处已点起灯笼,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一处卜卦摊时,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笑着招呼:“女施主,可要算一卦?”
商芷鬼使神差地驻足,素手从签筒中随意抽出一支。竹签入手冰凉,宛若冬日冰棱。
“恭喜施主!”小沙弥接过竹签,惊喜道,“是上上签!”他朗声念道:“‘雪消春水涨,旧燕归新梁’。此签主‘破镜重圆’之兆。”
商芷指尖微颤,签文上的朱砂字迹鲜艳如血。她咬住下唇,攥紧竹签。破镜如何重圆,覆水又怎再收?不过是那些说书先生引茶水钱的戏文罢了。她从来不信这些!
“既是吉签。”洛萧然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便收着吧。”他月白的衣袖拂过签筒,带起一缕松墨气。
“阿兄要算一卦吗?”商芷回头问询。
他微笑着摇头,“阿兄所求都已应验,别无所求。”
洛萧然忽然低头,凑到她耳边指着周围人道,“菩萨实在太忙了,还得要阿兄这样的人给慢天减减负担。”
商芷眼中染上笑意,抓着他的衣角,跟着人潮到了大雄宝殿内。
千盏长明灯映得金身佛像宝相庄严。商芷跪在蒲团上,合掌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她闭目低眉,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愿边关烽火永熄,百姓安居。
——愿……那人长命百岁,再不与我相见。
香炉中三炷清香袅袅升起,在她睫羽上投下细碎的影。起身时,忽听得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洛萧然不知何时已站在经幡旁,月光透过彩绸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殿下可曾报上身家姓名?"他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声音温润如泉。
商芷仰头望着菩萨低垂的眉目,疑惑道,“为何要报?”
“您想啊——”洛萧然忽然凑近,身上松墨香混着香火气扑面而来,“这伽蓝寺每日来往香客成千上万,菩萨要照看多少祈愿?”他取来案上朱笔,在黄纸上写下“湘水洛氏”四字,“若不报上名讳,菩萨怎知该将福泽赐予何人?”
旁边正在添香油的老妇人闻言插话:“这位公子说得在理!老身每次上香,连祖籍都要报上三代呢!”
商芷接过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若是写了,岂不会暴露身份……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小沙弥抬着供品挤过来,最前头的少年僧人笑道,“女施主若要求姻缘,小僧推荐去后山的连理树!”
“你们这些小僧怎的这样直白,你看人家小娘子的脸都红了。”身后等着祈福的阿婶笑道。
“我看也是,唉!小娘子许完姻缘往后走走,我还得替家里媳妇求子嗣呢!”
周围人的哄笑声让商芷耳尖发热,抽手时碰翻了签筒。
好在洛萧然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竹签,将其重新放进筒里,对身侧人道,“走吧,未央湖的许愿池更灵验。人们都说把莲灯投进去,连佛祖都要让三分。”
“是真的是真的!”旁边舔着糖画的小娃娃凑过来,“我娘说去年李员外家的小姐在池边放了灯,不到就得偿所愿!”
商芷还未答话,忽听殿外一阵骚动。几个楼兰商人抬着箱笼经过,金铃在暮色中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