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要不久于世,她不觉得可惜。她唯一痛惜的事情,是当下人发现她们,把她们抬出去的时候,没人会记得,这个面庞浮肿、眼袋沉重、头发凌乱的女子,也曾被捧在手心、放在心尖,曾是盛安城中最明艳的海棠花。
赵缘伏在床沿,也在垂泪。
到此时,她已不念濯秀楼上红着脸寻海棠给自己的状元郎,不念夫君一夜之间变得无情又陌生的嘴脸,不念和自己斗了那么久的萧应夕。
她只想她的寿梨儿,她还那么小,没有阿娘的地方,她该怎么长大。
就在这时,屋门洞开。赵缘以为是萧应夕的人来收尸,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听到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隋,抱孩子。”
“啊……”隋云期站在婴儿床前,看着那一小团人,面露难色,不知从何处把她抠起来。
赵缘的身体震悚了一下。这间屋子里,有过她太多的祈愿,有对阿耶阿娘的,有对薛鹤轸赵缃的,有对佛祖观音的,可赵缘从没有一瞬间暗自期待过,她会出现。
可撑着半身看去,她就是来了。
“还能走吗?”赵缭走到赵缘身边,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挪揄,平静得就像朝夕相处的两姐妹,在家里时遇见。
赵缘仰头看着赵缭,还是没能把她的形象,和身后这个屋子的背景结合在一起。
赵缭看了眼床上的画英,对身后人道:“抬个藤条床来,她受伤了。”
说完,赵缭蹲下身来,一手抄起赵缘的膝弯,一手扶着她的后背,站起身时,不会比抱起一床被子更吃力。
赵缘双手揽住赵缭脖子的时候,“得救了”才终于有了实感。
她感觉到在锦衣之下,赵缭穿了薄甲。
她看着赵缭棱角分明的下颚,眼泪流得比方才更汹涌。
赵缭跨出屋门时,垂眸看了她一眼,就抬起了目光。她以为,赵缘是被薛府伤透了心。
但其实,赵缘想得只有一句话。
她还那么小,没有阿娘的地方,她该怎么长大。
寿梨儿得救了。可当年的宝宜,有人救她吗?
赵缭抱着赵缘出来的时候,萧应夕还在扯着嗓子求情。
“把所有人,还有可能做证物的物件,比如药罐子什么的,都带走。”赵缭脚步不停得吩咐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用眼神点上一个丫鬟:
“你留下,等薛坪和薛鹤轸回来告诉他们,给我速速来鄂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