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执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在试探。
他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甚至永远无法康复的废人,广垣是不是仍然会像现在这样照顾他,不离开他。
可他又害怕,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广垣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莫名发紧。
从前的维执也总是这样,他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害怕和不安,可他的眼神、他的细微动作,早已暴露。
即便到现在,依然是自己默默忍受,而不是向别人寻求安慰。
这才是最让人心疼的地方。
“策策。”广垣轻轻唤了他一声,手指顺着他的手背滑到腕间,轻轻地捏了一下,“你能不能,别总想着这些?”
维执没有说话。
广垣轻轻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靠近床边,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维执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本能地想躲,可广垣的怀抱太温暖,结实,宽阔,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稳健而有力。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抓紧了广垣的衣角。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生病住院,医院是什么样的?”广垣突然低声问。
维执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轻轻说道:
“走廊里有加床,人来人往,家人躺在自带凳子或者地垫上守着,病房里总是闷热的,空气里…很多味道。”
广垣低头看着他,轻声道:“维执,那你看看现在,过得好一点了吗?忘掉那些回忆吧。”
他轻轻抚过维执的头发,语气柔和:“你只要好好养病,不要想其他的。”
过了很久,维执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广垣听到回答,这才松开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干净病号服:“换衣服吧。”
维执乖乖地伸手去接,可手指刚碰到衣服,广垣就先一步抽走了。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广垣。
“我帮你。”
维执下意识想拒绝:“我自己来……”
“你确定?”广垣低头看着他,眼神落在他仍然插着输液管的手上,又看了看他胸口的绷带和蔓出来的引流管,语气微微带了点无奈,“今天怎么害羞了”。
维执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
广垣看着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像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眼里不由得浮现出一点无奈的笑意。
“你别紧张。”他温声说道,“这次不会再弄疼你的,上次拨到引流管纯属意外啊。”
维执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上次毛手毛脚的广垣害得他痛哭了小半个小时——是真的痛哭的,后来广垣也自觉,把这事儿都交给护工。
广垣这次动作很轻地解开他的病号服扣子,尽量不触碰到他的皮肤,维执的身体瘦得过分,肩胛骨清晰可见,最醒目的,还是那道蜿蜒的手术疤痕——从胸口正中一路向下隐进敷料中,像是一道残忍的印记,深深刻在皮肤上,周围还有手术后残留的淡红色淤痕。
广垣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知道维执经历了多少次手术,可当这些伤痕每次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难受。
他轻轻地抚过引流管纱布的边缘,语气放得更轻了些:“疼吗?”
维执摇了摇头。
他其实有点疼,可比起那些最难熬的日子,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
广垣没有再问,只是细细地替他整理好衣服,避免碰到引流管的位置。
换好后,维执微微松了口气,可刚要把手缩回被子里,广垣却又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怎么这么冷?”
“……可能是空调开太低了。”维执低声说道。
广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过一旁的毛衣和小毯轻轻替他披上。
维执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恢复,可他却莫名地害怕,害怕有一天,广垣会对他不再耐心,害怕等他终于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广垣会彻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