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把她扶了起来,搀到贴墙的那排公共座椅上,柔声安慰:“就像你弟弟这种急性的白血病,目前只能以化疗为主,能像现在这样控制着已经效果很好了,你们家属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撑下去。”
“就没别的方法吗?”林芳芳咬着嘴唇,不信邪的问。
大夫顿了顿:“还是上次和你说过的那种进口药,效果比他现在吃的这种好,副作用也小得多。”
可这句话让芳芳更感到绝望了:“进口药…太贵了……”
“李医生,李医生!”护士站传来了喊声,李医生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离开了。
林芳芳抬起头,整个人无力的瘫在椅子上,她的头发随便的挽了个揪,几缕枯黄的发尾挂在她的脖子上,再也没精心打理过了,嘴唇干裂的白皮卷了起来,脸上憔悴的好像老了好几岁。
病床上的楠楠戴着两层口罩,一层双层棉的,一层纱布的,他们一家都认为这样可以有更好的隔离病菌的效果,瘦成竹竿的小男孩用力的呼吸着。
“姐姐,我快要死了吗?”林楠虚弱的问。
“别瞎说!死什么死!不吉利!”林芳芳大声的说,却背过头悄悄的抹泪。
林楠呻吟着:“姐姐我难受,身上好疼……救救我、救救我……我想活,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林芳芳紧紧的握住楠楠的手,她眼中看到的每一个小指甲都白得像风化的石子:“姐姐不会让你死的,姐姐出去弄钱,给楠楠换进口药,吃上那药,你就立马好了,好不好?”
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捂着脸跑了出去。
钱钱钱!只要有钱,就可以救楠楠的命!她从来没有感觉到钱是这么的重要!
——
雪花膏、胭脂、粉饼、画眉笔、口红、发胶。
她一样样的抹去这些瓶瓶盒盒罐罐上的灰尘,照着镜子在脸上涂涂画画,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她横了心、屈辱的坐在了林城歌舞厅的红色塑料椅上,梗着脖子,接受着“徐哥”的检阅。
“真水灵啊,几岁了?”徐哥啧啧称赞着,忍不住对于美人的欣赏。
“二十二。”林芳芳十分拘谨。
徐哥大喜:“二十二好呀,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他说着说着,就把手搭在了林芳芳的肩膀上,“你来跟我干,这样的身材脸蛋,不愁挣不到钱!”
林芳芳整个后背都发毛,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勉强的笑着说:“能挣多少钱啊哥?我急用钱。”
“只要你放的开,那还不是大把大把的赚!”徐哥的手像一条蛇一样,从她的肩膀顺势下滑、下滑。
“哥,咱之前说好的,就是卖酒,不搞那些见不得人的,是不?”林芳芳往前坐了坐,再次追问道。
徐哥没劲的抽回了手,又坐回她面前,敷衍的说:“那就看你要多少钱了。”
林芳芳死不松口:“一万,多久能挣?”
徐哥在她眼前竖起一根骨节虬曲的手指,盯着猎物一样死死盯着她:“一宿。”
——
林芳芳是第一次来这家“南洋酒店”,她惊艳于这里奢华的欧式装修,心里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小小林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坐在前厅的待客沙发上,服务小姐递给她一杯红茶,她拘谨的双手接过,只轻轻抿了一口。
这带金边的茶杯可真美啊!
她双手搭在膝上,拘谨的聆听着挂钟啪嗒啪嗒的响动声,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一个眼角刻着深痕,鼻子深深下勾,鬓角染着一丝花白,长得活像一只秃鹰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他勾勾手,她抬起头,他点了点头,她跟着他走。
走廊、电梯、走廊、房门。
他在床头柜上放了厚厚一沓红票子。
她乖顺的帮男人更衣脱鞋,男人斜睨着,一下把一只袜子踢到她肩上。
她被五花大绑成了一块晶莹的东坡肉。
她笑了,她终于拿到钱了,厚厚一沓,一百张,每张都摸起来凹凸分明,滑溜溜的,水印一动时、金灿灿的,她用一块布把它包了起来。
天还没亮透,她就捧着那叠钱往医院赶。
小腹坠坠的疼痛,有种撕裂之感,身上淤结的红痕也沁着阵阵钝痛,她忍着,她上了最早一班公车,她来到了医院。
楠楠,你等着,姐姐给你买最好的药吃。
几百一盒的进口药,姐姐现在也能买得起啦。
楠楠,等你好点了就又能回学校了,你不是说,要和淼淼、鹏飞、小华他们在新学校大大的操场上打球么,楠楠。
她加快了步伐,眼中重燃起了希望之光,生机之火。
可是她还没到楠楠的病房,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了哭声。
她不顾一切的闯进了那间病房,却发现哭声就在自己身边。
“楠楠凌晨的时候,走了……”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她一个字也不敢相信。
她疯了一样的冲到了护士站,掏出怀里那叠钞票,用力的推到那位值班护士的胸口:“买药,504的林楠,给他送那个最贵的进口药!要快!”
“您节哀,进口药也不是天丹神药,现在也是没有用的……”小护士又把钱还给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收!我要给楠楠买最好的药啊!”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地上的钱又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揣进胸前的口袋里。
她的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痛苦也没有了。